帖木儿身体向上跃去,看着头顶越来越近的马儿,心中发出不甘的怒吼。
希望就在眼前,但为何长生天如此的残酷?
微微愣神之间,帖木儿仿佛听到了身下传来的木矛入体的声音,猛然闭眼,脑海之中蓦然浮现出邦察此刻的境地。 帖木儿心中一痛,想要流泪却已然流不出来。
再次睁开眼睛,刚才的内疚之色已然荡然无存,伸手挣扎着想要抓住坑洞上因为黑火爆炸留下的坑洞和浮石,但仓促之间哪里能够抓得住。
手掌抓空,正在惊恐慌乱之间,却听猛然一声大喝,不用抬头看,帖木儿豁然感觉头上亮堂了许多,还未反应过来,伸出的手臂已然被人抓住。
帖木儿只感觉身体骤然一轻,下一刻整个人已经腾在半空之中。
等整个人落地,帖木儿方才回过神来,震惊之余,定神一看,抓着自己的人不是玄冥又是何人? 转头再看坑洞一侧,苍鹰则蓦然吐出一口鲜血。
却是刚才电光火石之间,苍鹰与玄冥二人一前一后扑向坑洞,苍鹰原本便擅长轻功,先行一步来到坑洞旁,也顾不得深思,运转全身功力,打在已经半个马身都掉进坑洞的马头上。
人在危难时刻,总会爆发出令人心惊的潜力。
眼下的苍鹰便是如此,居然凭借着一己之力,硬生生将两匹挣扎不已的马儿击飞了出去,将坑洞完全露了出来。
紧跟苍鹰身后的玄冥,二人心意相通,凌空朝着坑洞飞去,自然是想要救下帖木儿。 也是帖木儿命不该绝,玄冥飞速之间勉强瞧见帖木儿的面容,随手一探,居然真就抓住了帖木儿探出的手臂,方才将本就力竭的帖木儿拉出了坑洞。
来不及喘息,帖木儿当即扑到坑洞旁,朝着坑下望去,邦察却已然见不到踪影。
而刚才还留在洞底的石头等人,则是第一时间便撤离了现场。
始终紧盯着坑洞那边形势的王仙芝自然将玄冥等人救下帖木儿的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暗叹一声,知晓自己等人今日此行已然是失败了。
只是想想就在咫尺之间,居然没能取帖木儿的性命,王仙芝几乎快要气得吐血,带着手下流民更是疯狂地朝着场中蒙古军士杀去。 原本有利于帖木儿等人的形势,因为帖木儿深陷险境,吸引了自己一方几乎所有重要的力量,剩下的军士自然敌不过王仙芝等人,形势立即倒向了王仙芝一方。
而原本因为黑火爆炸远远遁去的白狼,也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在密林之中,围着战场不断地游离,更是让王仙芝等人心中大定。
石头撤出得很快,带着手下十来个人当即便加入了王仙芝的队伍。
“老王,没用的,咱们撤吧!”石头勉强战到王仙芝身侧,朝着王仙芝大声喊道。
王仙芝扭头看了一眼满脸乌黑的石头,心中气结,虽然知晓石头所说的方才是正理,但让他如何才能想得通。 石头见王仙芝不为所动,心中知晓王仙芝有责怪自己之意,跺了跺脚,提起手中平正剑,将满腔怒意注入一把剑中,更加玩命地朝着眼前的蒙古军士杀去。
帖木儿趴在坑洞旁,朝着洞底大声呼喊着邦察的名字,连唤几声都没有回音,不由得扭头面带祈求地看向玄冥。
玄冥见帖木儿盯着自己,如何不知道帖木儿的想法,只是心中更加为难,毕竟现在邦察生死未知是小,更重要的是洞底到底什么情形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下去再中了暗算岂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由得面带疑难地看向对面自己的大哥。
苍鹰见帖木儿声色悲怜,心中也不由得暗叹,一时间也颇为感动,邦察是帖木儿的下属,自己兄弟二人同样如此,无论如何,主子重情重义总是好事。
当然,苍鹰并非第一天跟着帖木儿,他自然知晓帖木儿隐藏极深的阴鸷,如若到了必须舍弃这些棋子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咬了咬牙,不顾自己兄弟想要阻拦的意思,伸手抄起身旁一把掉落的弯刀,纵身一跃跳入坑洞之中。
好在石头等人早已经撤离,苍鹰在洞底搜寻片刻,便从散落的马车架旁寻见了浑身是血邦察。
等苍鹰抱着邦察跃出洞口,帖木儿当即便扑了过来,颤抖着手慌忙查看邦察气息。
也不知邦察在洞底到底经历了什么,抑或是石头等人失手,当帖木儿探到邦察依然还有鼻息之时,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朝着苍鹰抱拳行了一礼,慌得苍鹰连忙闪到一旁。
帖木儿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扭头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军士,让玄冥前去将正在交战的真金带了回来,低声朝着他吩咐了几句,又叫过苍鹰与玄冥二人,不再管场中战况如何,直接由苍玄二人一左一右,带着自己越入密林之中。
虽然顾着眼前交战,但王仙芝余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帖木儿,他可并未彻底放弃杀死帖木儿的打算。
眼见帖木儿跟着苍玄二人独自撤离,王仙芝心头大急,转身拉过石头,朝着帖木儿三人撤离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也不管石头是否知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纵身一跃,直接脱离战团便朝着密林之中奔去。
石头见王仙芝朝着帖木儿追去,心中不由得大急,知晓仅凭王仙芝一人,如何是苍玄二老的对手,连忙叫过阿七,让其紧跟王仙芝,至少也有一个照应,自己则留下,带着流民有序撤离现场,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帖木儿,现在正主都走了,再在这里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况且张秀全等人负隅顽抗,也非庸手,自己等人若是跟他们缠斗,少不了诸多损失。
真金守着已然不能动弹的邦察,眼见石头等人确如帖木儿所言一般撤走,拦住张秀全想要追杀的打算,心头松了一口气,这场仗实在打得憋屈,原本以为自己一方是占尽了优势,何曾想居然被对方生生掰了过去,看着依然在密林中四处游荡的硕大白狼,心中更是暗恨,如若不是这突然出现的畜生,现在对方哪里还有撤离的机会,恐怕早就已经被斩杀殆尽。
但这一切都只是真金的假想,看着身侧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的邦察,真金垂头叹了口气,招呼尚有余力的张秀全避开白狼,找来几根木头,勉强做成一把担架,抬着邦察朝着原路前行。
至于张秀全所说的向吴法言报信一事,既然帖木儿没有提及,自然直接被真金忽略了。
而在他们的队尾,依然不断地有军士朝着远处的白狼叩头行礼,不断地感谢长生天怜悯自己的恩德。
走到远处,真金回望一眼刚才还在浴血奋战,现在已然悄然无声的战场,心中只能祈求帖木儿安然无事,也不再多言,扭头以最快速度朝着兀鲁尔哈的军营赶去,那里是帖木儿与真金约定好的会面地点。
只是帖木儿能顺利抵达么?
当雪影经过精心乔装打扮,从密道之中离开醉香楼,站在陋巷之中,回头朝着远处的醉香楼望去,趁着四下无人,快速跪倒在地,草草磕了三个响头,算是与自己的过去告别,更是对于白绮罗抚养之恩的报答。
而就在醉香楼原来雪影的房间,白绮罗面色冷峻地看着雪影消失的方向,一言不发,仿佛是心灵感应,知晓雪影正在朝着自己磕头,白绮罗眼角一酸,直接关闭了窗户,彻底隔绝了雪影与醉香楼最后的一丝联系。
而在白绮罗身后,一副老者打扮的哑奴提着两壶白水烧缓缓走到桌前,自顾自地打开一瓶,抬手向着白绮罗示意一下,自己先狠狠灌了一口。
“好久没喝了,还是白水烧好喝啊。”哑奴砸吧了一下嘴巴,回味了一番白水烧凌冽的滋味,感叹道。
白绮罗收敛情绪,朝着哑奴啐了一口,打趣道,“堂堂江湖豪侠,在醉香楼这么多年,就守着酒窖,现在告诉我一瓶都没有偷喝,你说我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哑奴慢悠悠再饮了一口,呼出一口白气,淡然道,“都知道白绮罗白大老板疑心重,你要不相信,老头子也拿你没办法。”
白绮罗屏住笑意,来到哑奴身旁作势欲打,被哑奴灵巧地闪了过去,顺势坐到一旁的锦凳之上,提起白水烧轻松破开,抬头灌了一口酒,伸手擦去嘴角的酒渍,面色霎时垮了下来。
哑奴见白绮罗脸色不似作伪,连忙放下酒壶,关切问道,“怎么啦?不舍得?”
白绮罗轻叹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又何必挂念,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说不定未来有一天,我们还得指着雪影前来搭救呢。”哑奴摇了摇头,抬头灌了一口酒,淡然道。
白绮罗诧异地看着哑奴,有些惊讶这话居然是一直照看雪影长大的哑奴所说,不过不得不说哑奴所说有理,点了点头道,“只是江湖路远,不知接下来又是几多坎坷。”
哑奴斜眼看了看白绮罗,没有接话,一时间房中陷入冷寂,只有两个已然不年轻的人,孤寂地对饮着最为凉彻心脾的白水烧。
而扮作一名老妇的雪影,提着一个破竹篮,背离着醉香楼,一瘸一拐地远去。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只是她自己清楚,以往的岁月已经是回不去了。
雪影沉默地抹掉眼角的一丝泪痕,抬眼坚毅地看向前方。
就在那里,一阵凄厉的哭声刺破了白城本就压抑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