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的吴清源自然听不到一众人的腹谤之词,除了下手首座坐着的古尔赤一副淡然的模样外,其他前来贺喜的宾客少不得上前来寒暄几句,一盏茶过去居然还没有止歇的意思。
蒙放见此情形,面色微急,走上前来便要拦客,却被吴清源直接止住。
“诶,来者皆是客,怎能如此无礼?”吴清源挥了挥手,便要将蒙放打发出去。 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大笑,“吴老大人说得对,来者皆是客,既然来了,那今天便得不醉不归。”
众人闻声不由得眉头微皱,听声音来的是客人,但这语气听起来却非善茬。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矮胖的大汉带着一众人手,端着两只小匣走进屋来,不是龙大老板又是何人。
等凤三走进屋来,堂中一众宾客纷纷起立,朝着凤三抱拳行礼,看模样比之此前吴清源进屋之时的情景还要热闹几分,毕竟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堂中这些人自然是最为清楚的,作为坐拥仆从军的凤三,岂止是炙手可热能形容的?
蒙放面露怒色,正要抬脚上前,又被吴清源拦住了。 等凤三分开众人走到吴清源身前,躬身行了一礼,喜声道,“吴老大人,恭喜恭喜,晚辈粗鄙,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胖手一挥,身后的魏承德和司马香分别将手中捧着的匣子放到堂前桌子上,又同时伸手打开,却见其中赫然是两只翡翠犀牛杯,分别由一整块水心翡翠雕刻而成,雕刻精美,晶莹剔透,让人顿时移不开眼来。
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之声,眼下凤三所拿出来的礼物,粗略估计已经不下三四千两银子,虽然对于金钱帮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乱世之中,已经颇为惊人。
吴清源看着眼前的翡翠犀牛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早间凤三前往县尹府送礼一事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而现在凤三所呈现出来的姿态,更让他满意。
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面,只见凤三告了声罪,走到堂前,从桌上提起一把酒壶,从匣子中拿出犀牛杯,抬手倒了一杯酒,随着酒水倒入,犀牛杯直接泛出五彩之色,颇为神异。 听着堂中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就连对面的吴清源眼中都泛起一丝惊异,凤三心中轻笑一声,看来此事已经成了大半。
“此杯乃是晚辈当年在川南之时,偶然之间得的一对异宝,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拿出,今日恰逢吴大人大婚,晚辈唐突,将此物献于大人,并与大人讨杯酒喝。”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凤三,吴清源满意地笑了笑,伸手便要去端酒杯。
蒙放面色微变,连忙俯身到吴清源耳旁劝解。
吴清源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无妨,今日龙大老板诚心而来,老夫虽然不胜酒力,又岂可扫了大家的兴致。” 说完接过凤三递过来的酒杯,与凤三轻轻一碰,仰头一干而尽,又对视一眼,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场中氛围顿时为之一热,彼此之间劝酒的声音越来越大,凤三作为城中重要人物,被迎过来坐在了右手首位,与对面的古尔赤遥遥对望。
等凤三坐下,古尔赤端起酒杯,朝着凤三遥遥敬了一杯,二人隔空饮了一杯,谁也没有说话。
众人正饮酒间,却听门外隐隐传来璎珞撞击之声,清脆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场中众人劝酒的声音。
堂中顿时为之一静,众人原本以为是新娘子入场,翘首以盼间,出来的却是一袭青衣的妇人,身前璎珞漫垂,随着妇人莲步轻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非但没有不是新娘子入场而失望,反倒是更加兴奋了些许,就连古尔赤,一张老脸都露出兴奋的神色。
“绮罗夫人。”堂中众人都是城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大多都见过白绮罗,甚至是醉香楼的常客,其中一些年轻人的,虽然没有经历过当年白绮罗的辉煌,但白绮罗的大名,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眼下听老人提起,除了恍然大悟,更多是好奇与探究,以及满足。
白绮罗,本就是娇艳的代名词。
隐约之间,都能听到堂中众人呼吸急促起来。
眼前的妇人,曾经是多少浪荡子弟的梦中相好。
而现在,佳人依旧,甚至魅力更甚往昔,只是韶华已过,曾经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们,已经难掩老态了。
白绮罗在众人神色不一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堂中,温声朝着吴清源行了一礼,便招呼身后紧跟着的尘烟走上前来,呈上了手中捧着的匣子。
此举顿时吸引了场中众人的目光。
白绮罗与吴清源的关系虽然隐秘,但堂中众人都非一般人物,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不由得有些好奇今天白绮罗会送上什么礼物,毕竟眼前已经有了凤三的惊喜,白绮罗会不会有更大的惊喜呢?
众人探究之下,谁也不曾留意到,就在房门一侧,一双目光复杂的眼波,不断地在白绮罗身上游移。
匣子打开,让众人失望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珍奇,只是一件黑绸外袍。
众人见状不由得有些失望,却见白绮罗丝毫没有慌乱,淡然伸手捧起匣子中的袍子,让袍子垂落下来,却见上面隐隐有金光流转。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上面金光闪闪,粗略一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反倒是吴清源抬眼看了一眼白绮罗,轻叹一口气道,“绮罗有心了。”
能得吴清源一句有心了的评语,堂中众人自然知晓此物非同凡俗,而非表面上的一件袍子。
却见白绮罗笑着福了一福,“妾身这些时日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婚期之前,秀出此件金刚经绸衫,希望此物能得佛祖赐福,庇佑老大人身体安宁。”
听到白绮罗说完,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此物的来历,一时间看向白绮罗的目光更加怪异。
毕竟二人有私情并非什么怪事,不过是更高级一些的红尘女子与恩客罢了。
但白绮罗在这等场合,表现得如此明目张胆,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凤三看着眼前的情形,不由得面带冷笑,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反倒是古尔赤见状,放下手中酒盏鼓起掌来,“好一个情真意切。”转而朝着吴清源道,“子慎兄,今日当真是双喜临门啊,贤侄迎娶娇妻,子慎兄也喜得佳人啊。”
吴清源闻言,抬眼看了一眼白绮罗,却见其面带羞涩,有些不敢看自己,扭头朝着古尔赤洒然一笑,朗声道,“兄台说笑了,不过是红尘往事,能得兄台一乐,便已经是颇为高兴了。”
白绮罗闻言,面上的欣喜之色顿时消减大半,就连身后的尘烟都听出了吴清源话头不对,刚要走上前去,却被白绮罗抬手阻止了。
堂中众人都是精明人,如何听不出吴清源此话是话中有话,不由得轻声窃窃私语起来,吴清源这话明显有撇清关系的意思,对于白绮罗的一番心意,有种直接被打落尘埃的意思。
许多曾经暗恋白绮罗的男人,此刻再看白绮罗的眼神,没有了此前的痴迷,反倒是多了两份鄙夷。
凤三见状,脸上讽刺神色更重,等到白绮罗在蒙放的带领下走到自己身旁下手坐下,满饮一杯酒,朝着白绮罗嘿嘿笑道,“绮罗夫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白绮罗抬头斜睨了凤三一眼,饮了一口茶水,淡然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虽然同样为了复仇,但如果龙大老板就此看低妾身,那恐怕只能是妾身与大老板无缘了。”
凤三闻言轻哼一声,转过身子不再理会,心中更是冷笑连连。
此前白绮罗回到醉香楼主事,凤三在风雨间多年,如何不知道白绮罗的存在,只是一个常年在外,一个青灯古佛,自然没什么牵扯。
但凤三早就知晓白绮罗的打算,原本只是想就此联手,共同对抗白昊君,毕竟对于白昊君这般强大的对手,朋友越多,自然好处越多,更何况是对白昊君知根知底的白绮罗呢?
可惜的是,白绮罗拒绝了凤三联手的好意,这出乎了凤三的预料,等到后来打听才知,根本的原因却是凤舞。
白绮罗只是不满意凤三对于凤舞所作的一切,就此打消了与凤三联手的想法,这不禁让凤三感到无比的荒谬。
但女人,有些时候就是如此的不讲道理。
凤三冷眼看了一眼一脸淡然的白绮罗,仿佛根本没有受到刚才一幕的刺激一般,心中冷笑,“别有一天落在自己的手中,否则让你做一番凤舞第二。”
但凤三并不是冲动之人,相反,他比许多人都要精明许多,刚才白绮罗敬献礼物,虽然吴清源话里话外有些撇清关系的意思,但二人之间的情意,凤三有着更深的认知。
二人的关系,绝没有表面上姘头那般简单。
凤三看了一眼正与古尔赤谈笑的吴清源,满饮了一杯酒,有些好奇眼前此人背后到底藏着多少隐秘。
反正到目前为止,他也不敢说自己看透了吴清源。
正在沉思间,却听门外响起了鞭响声。
凤三心中一动,正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