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堂淡然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回转到椅中坐下,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之中轻声道,“朋友既然已经来了,那便请进吧。”
场中三人闻声面色一变,云牧霍然站起身来,警惕地看着门口。 今天他们的对话是绝对不能为外人道的,若是被县尹府的探子探知了,恐怕他们四家人都活不过今天晚上。
而他们之所以选择来到文家相会,其中关键原因就在于文中堂早已知晓府中有哪些人是县尹府派来的探子,哪些是醉香楼的探子,以及哪些是金钱帮的探子。
藏在暗处的人是最可怕的。
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从门外传来。
随着房门被推开,王方二人紧随着站起身来,便见两道身影缓缓从门口转了出来。 见到来人的模样,除了文中堂以外,场中三人俱是一惊。
“是你?”
白礼贤见状苦笑一声,略显无奈地道,“是我。”
他没有料到,白奉甲说带他来见一个人,却没料到见到的是文中堂四人。
而同样,云牧等人同样没有料到白礼贤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白奉甲,反倒是没有那么惊讶。
众人在文中堂的招呼下落座。
云牧一脸好奇地看着文中堂,犹豫着问道,“文兄,难道你早就知道白兄弟会来?”
文中堂没有故作神秘,亲自走上前去为新来的二人斟了一杯茶,轻声笑道,“你们没发现,刚才周围太安静了么?”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顿时知道其中原因。 文中堂是个谨慎的人,从三人来到堂中,文中堂便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周围有意无意地警戒着,防备的,自然是那些不该靠近的人。
而能够快速解决这些人的人,显然非一般人,而且是不放心这些人的存在,又对堂中局面保持警惕的人。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白奉甲自然是最符合条件的一个。
若是吴法言,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正面冲杀进来。
白奉甲闻言与白礼贤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起来,原本认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还是漏了破绽。 文中堂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看着白奉甲道,“白兄弟前来,可是为了营救雪影姑娘而来?”
白奉甲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文中堂,原本自己还在犹豫到底如何开口,未曾料到文中堂已经先行破题了。
“不知文家主有何指教?”白奉甲正了正身体,朝着文中堂抱拳行了一礼道。
文中堂抚了抚颌下短须,摇了摇头道,“若是要救雪影姑娘,恕文某爱莫能助。”
云牧闻言心中却是一愣,无论是此前所说,还是刚才的那句话,文中堂的立场已经摆明无疑,而且他绝非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何以现在白奉甲提出了要求,文中堂却直接拒绝?
白奉甲同样有着这样的疑惑,原本心中还颇为欣喜,却不料是这个答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还请先生教我。”白奉甲站起身来,郑重地朝着文中堂行了一礼。
云牧等人俱是一惊,未曾料到白奉甲居然会行此大礼,反倒是文中堂一脸满意地笑了笑。
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只是短短旬月,已然不是当日在醉香楼中相见可比了。
文中堂走上前去,扶起白奉甲,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与白奉甲对视片刻,方才轻叹一声道,“你当真不怪文某?”
白奉甲看着文中堂沉思片刻,方才坚定地点了点头,看得周围四人莫名其妙。
文中堂摇了摇头,缓缓走回椅中坐下,又示意白奉甲坐下,方才道,“雪影姑娘现在身处县尹府大牢,虽然局势危矣,但安全暂时尚可保证。”
白奉甲闻言,即便心中有所猜测,但想起剧变后的帖木儿,依然止不住心中的忧虑。
文中堂看了白奉甲故作沉静的面容,坚定心神道,“反倒是城南流民,现在已经是危在旦夕,若不及时挽救,恐怕早晚脱不了覆亡的一日。”
场中众人终于明白二人刚才是在打什么哑谜,但却已经无心追究,他们更关心的是文中堂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文中堂为他们选择的,就是一块刀俎下的鱼肉么?
白奉甲眉头微蹙,看了看文中堂,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文中堂的说法。
文中堂见状反倒松了一口气,不怕局势危险,最怕的,是白奉甲一味冲动,只顾着雪影的安危,却看不到城南的危机。
若真是如此,反倒是让他失望了,自然也会断了站在城南流民一方的想法。
此刻云牧等人早已经是急不可耐,见二人依然打着哑谜,云牧焦急地催促道,“文兄,到底什么情况,你快说呀!”
其他二人自然是紧跟着附和。
文中堂扫视了场中一眼,轻吁一口气,沉声道,“兀鲁尔哈抵达白城之日,便是城南覆亡之时。”
一句话,犹如石破天惊一般,震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帖木儿抬手止住了真金推动轮椅的举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重新静下心神,脑海之中已经转过了无数种可能,以及相应的无数种念头。
雪影怀孕了,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因为只有他知道,这可能以为着什么。
看着自己已经瘫得动不了的下半身,他心中涌出无限希冀。
只是可能么?
帖木儿紧接着心中涌上的是不安和怀疑。
毕竟再见到雪影,白奉甲的存在便一直是他心中深深扎着的一根刺,即便对他而言,可以选择忽视这些不应该存在的情感。
半晌,帖木儿轻呼一口气,冷静地让真金将大夫召唤道自己身前。
看着跪伏在身前不住颤抖的中年大夫,帖木儿并不认识对方,但显然对方听说过自己的大名。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帖木儿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似乎在说一件与自己丝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中年大夫略微抬起头来,看了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轮椅和其上的鞋尖,又慌忙低下头去,道,“回禀大人,刚才小人在为那犯妇诊治时,本想看看是否体内有内伤,却不料探出了喜脉......”
大夫继续说着,却未看到,面前的人在听到犯妇二字之时,眉头微蹙的不悦。
大夫略显慌乱的声音停止了下来,片刻之后,方才听到帖木儿淡漠地接着问道,“多久了?”
中年大夫闻言一愣,骤然间没有反应过来帖木儿的问题,直到帖木儿皱眉又问了一句,方才回过神来答道,“回禀大人,粗略看来,应该是有一月左右了。”
帖木儿陷入了沉默,众人同样陷入了沉默,甚至连一丝响动都不敢发出,深怕惊扰了帖木儿。
而对于面上沉静的帖木儿来说,心中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一个极难确定的时间,毕竟时间还短,但也是最接近的时间。
他当然不能确定,雪影腹中怀着的,是否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但对于他来说,哪怕是一丝希望,也值得赌一把。
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已经没有希望了,那就应该抓住长生天赐予他的每一道可能的希望。
帖木儿已经下定了决心,斜睨了一眼眼前跪伏着的中年大夫,抬眼朝着真金示意了一下,真金瞬间了然,快步走过来,带着中年大夫走了下去。
接下来,他有一个重要的职责,看护好雪影。
看着静静地靠在冰冷的牢房墙壁上的女人,帖木儿隐隐有些痴了。
即便他将这些不该有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但当他获知眼前的女人可能怀了他的子嗣,所有的情感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
“你还好吗?”帖木儿略带迟疑的声音惊醒了闭目养神的雪影。
雪影斜睨了一眼对面形单影只的帖木儿,重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帖木儿压抑住心中的万千情绪,有些后悔为何自己会问出这句话来。
但说出去的话,终归是收不回来的。
真金拖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指挥着牢头打开雪影距离不远处的一闪牢门,将人扔了进去。
牢头见到那人的模样,不由得身子一颤。
那是刚才的大夫,只是短短时间,就已经少了一条舌头。
牢头默默地为中年大夫祈祷了一番,希望他的医术足够高明,能够治好自己的舌头,至于其他的,自己便是爱莫能助了。
帖木儿没有再尝试着与雪影对话,转向过来交差的真金道,“将所有的人全部换成狼逐卫,记住,必须是我们的人。”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真金。
真金当即低头表示明白,心中已经对嘎达打上了不是自己人的标签。
对于嘎达投靠吴法言的事情,帖木儿并没有追究,但是否未来会追究,真金不该想,也不敢想。
见吩咐完毕,帖木儿转过身去,看了看沉默的雪影,再看了看她那依然平坦的小腹,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而这一幕,自然被对面假装闭目养神的雪影尽收眼底。
她所疑惑的事情,又多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