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苍穹苦笑道:“那样也好。”
直到这一刻,老魁才算高看就凌苍穹一眼。
老魁手里并没有兵刃,只是简单的以单掌推出,直击凌苍穹天灵。
偏在这时,一道剑鸣声从九天之下而来,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自周主山上传下,一柄精致却又凌厉的飞剑悬停在老魁头顶。
“成恶人前非恶人,剑斩英豪落亡魂。”
下一刻,飞剑再动,空中流转,斩向老魁手臂,老魁前进三步,以背挡剑。
飞剑嗡嗡作响,即便如此,也仅划开老魁背上麻衣,飞剑主人见一柄飞剑无甚效果。索性七剑齐出,七柄飞剑如流光般自苍穹而下,老魁心头一震,右手蓦然出刀,横劈竖砍,横挡斜撩,七柄飞剑被震开的同时,围绕凌苍穹不住的旋转,好似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壁。
老魁仰头喝道:“来者何人?”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悬停在凌苍穹身前,竟是一位样貌身形皆普通的布衣男人。
凌苍穹恭敬道:“闻师傅,您来了。”
男人没有转身,慢悠悠道:“我再不来,徽州城还不得让他给拆咯?”男人看着脚下的一片火海,灰色大袖一挥,火海抖然从中分开,而火焰下方的湖水如潮水般疯也般上涌,顷刻间,晚霞湖面的火焰随即熄灭,不多时,湖面之上漂浮着许多翻了白肚的锦鲤,隐约有焦味飘来,漫天的雾气弥漫,久久不散。
被凌苍穹称作闻师傅的男人本名早已被人遗忘,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没想到老魁竟记得!
“闻钰老儿,你竟然还活着呢,老子还以为你早被天劫给砸死了,害得老子在湖底下伤心了许久,没想到竟是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感情。”
闻钰朗声道:“十数年前的一天,我见晚霞湖上空乌云滚滚,周主山云雾缭绕,便知你这老东西终于跻身至盛境,本以为你度过天劫的那天便要破关而出,我实在没想到你竟也耐得下性子,蛰伏修炼这么久,当真有那么怕我?”
老魁呸了一声,将粘在胡须上的口水胡乱擦拭干净,又朝着闻钰狠狠甩了过去,指着脚下的晚霞湖道:“你以为老子是真怕了你?莫不是老子忌惮凌霄,早就破了那劳什子阵法,你们几个老不死的家伙,当真以为就靠一把剑,几根破树枝就困得住老子不成?凌霄只要在这徽州城一日,老子便用于出头之日。”
凌苍穹怔了一阵,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老魁还问他父亲的下落,此刻听老魁这般说话,难不成早就知道父亲失踪的事?
凌苍穹正要质问老魁,闻钰已了然于胸,问道:“谁告诉你的?”
老魁猛的闭口不言,这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他直截了当道:“这个消息恐怕全城皆知,老子怎能不知?真当老子在这湖底呆的久了,聋了,哑了,傻了么?”
闻钰自是不信,也知道老魁不肯说实话,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将老魁打服才行。
“你这厮,废这般气力破阵,当真只想着问罪?苍穹再如何也是我徽州之主,要问罪也要先问问我们这些老家伙,你又算的了老几?”
老魁正要反驳,闻钰忽然骂道:“你算什么乌龟王八?当真以为徽州没人了么?盛境的手段被你使出来,委实丢人丢脸,你在这丢火烤鱼呢?”
闻钰一番怒骂,老魁并无过激反应,倒是惊得凌苍穹一愣一愣的,他深知自己这位闻师傅平日里的风采,今日一见,原来还有别样风采,他只记得这位徽州周主山的守山人,一直是个文静的性子啊。
老魁笑骂道:“若这亭子不毁,老子估计你就算死在周主山上也不会下山,就知道你这老不死的心术不正,阿姊在世的时候就一直说你像个读书人,半点不像一名剑客,今天一见,倒是才发现江湖中的市井手段你学的挺快啊,你也别着急解释,老子当然明白你为什么会学得这些。”
七柄飞剑剑尖直指老魁,不住颤抖,竟发出阵阵哀鸣。
凌苍穹在一旁看二老吵架,忽然萌生一种想笑的想法,但他立刻将这个念头硬生生吞进肚子里,心里嘟囔道:“你们倒是打啊。”
闻钰属实太了解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弟子,侧身道:“苍穹,你去将府中的人疏散开,等会打起架来,让府中的人离得远远的观看即可,万不可上前,等明日再让人好好修修。”
凌苍穹自然明白闻钰指的是什么,只因闻钰的目光始终在脚下的废墟中游离,目露悲伤却又有一种痛快的神色,但他却懒得去想其中缘由,毕竟母亲年轻时的容颜不知惊艳了多少人的岁月,此二人也只能算九牛一毛罢了。
凌苍穹拱手告辞,退落在晚霞湖畔,转身离去。
下一刻,悬停在老魁身前的七把飞剑抖然朝前激射而去。
老魁身体前倾,双手之中燃烧起火焰龙卷,随即将飞剑搅入其中。
闻钰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轻喝道:“破!”
再下一刻,七把飞剑如七颗流星般四散而出,穿透层层火焰,搅动整个龙卷轨迹,七道剑气恍若七把飞剑的巨大虚影,一瞬间便将火焰龙卷搅得粉碎。
老魁忽然后退数十丈,伸个懒腰,道:“这里施展不开啊,咱们换个地方?”
凌苍穹环顾四周,晚霞湖如此宽广,老魁说的施展不开绝无可能,所以他立刻提醒道:“闻师傅,莫中了这厮的计。”
闻钰笑而不语,七把飞剑重新回到他宽大的袖袍之中。
老魁轻蔑了笑了笑,道:“怕就别来。”说罢,身形已转身朝凌府的东方飞去。
闻钰豪爽道:“闻某何惧?”
眼看闻钰即将动身,凌苍穹立刻道:“闻师傅。”
闻钰转过身,“此处水灵气过于浓郁,而我修行的正是水之一道,那厮修行的火之道在此处肯定不能发挥真正实力,他当然要挑一个对他有利的地方。”
凌苍穹顿时大惊失色,“炎窟?闻师傅,你绝对不能去那里。”
闻钰点点头,身形却已随着老魁的方向而去。
“闻师傅!”
凌苍穹便要跟随闻钰的脚步而去,此时却听到凌府的管家忽然在喊他。
站在岸上,脸上布满沧桑的老人微笑道:“少爷,稍安勿躁,大可放心,老奴估摸着闻先生不出一个时辰准回来。”
凌苍穹看着老人从容的面颊,顷刻间便放下心来,身形落在岸边,双手握住老人的手道:“凌叔,您怎么来了?苍穹记得您不喜欢这种场合啊。”
老人打趣道:“少吃一顿倒没什么,少睡一会儿我这把老骨头却吃不消啊,刚准备睡呢,就听到这边有人在吵闹,老奴正想该不会是少爷您跟长生殿的魔头起了争执吧?没想到是闻先生跟成黑子。”
“成黑子?”凌苍穹讶异道。
老人并不忙着回答,忽然抬手,一股强横无匹的吸扯之力顿时蔓延向晚霞湖底,紧接着,先前被老魁打落湖底的凌云与凌雷二人被老人扯出湖面。
凌苍穹皱眉道:“来人。”
一众下人赶忙闻声而来,将早已昏迷不醒的二人抬了下去。
凌苍穹不紧不慢问道:“凌叔,他们二人伤得重不重?”
老人摇了摇头,竟是想先回答之前凌苍穹的问题,大概是这个答案太过好笑,身材佝偻的老人缓缓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并且示意凌苍穹坐在老人身旁,从始至终,凌苍穹也不曾松开老人干枯的手掌。老人拿起桌上的一根鸡腿,也不管是不是之前的宾客吃剩下的,凌苍穹知道老人一直很爱惜粮食,所以他并未打断老人,更何况老人难得有兴致跟他讲些趣事,所以他静静的听着便是。
老人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咧嘴笑道:“早些年的时候啊,老奴跟随老爷见过成黑子几次,那时候他还没这个绰号,只因为有一次老奴跟夫人私下里聊起这个成恶人的时候,夫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起初,老奴不明白夫人在笑什么,便问夫人因何而笑,夫人说她始终觉得成恶人这个名字看起来过于凶神恶煞,便给老奴说想给他改个名字,夫人跟老奴讲,那个成恶人长得黑不溜秋的,干脆给他起个名字叫成黑子好了。”
说到这里,老人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娘真是……”凌苍穹也跟着老人笑了起来。
凌苍穹又问道:“凌叔,刚才那成黑子与我面对面的时候,我看他长得并不黑啊,相反还很白。”
老人打趣道:“少爷,一个再黑的人在湖底被困几十年,过几十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也会白的,少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凌苍穹又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凌叔说得不错,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老人又叹气道:“就是不知道山上是个什么情况,长生殿的几个小魔头去周主山观战,那几个老家伙也不动手,难道咱们徽州城真怕了长生殿不成?”
凌苍穹抬头遥望一眼高耸入云的周主山,也有些不明所以。
老人皱起眉头,自问自答道:“人家钓鱼的人都把饵投下来了,咱们这些大鱼真就看不上呗,哈哈。”
凌苍穹强颜欢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