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顶。
武瞾正裹一条轻纱薄毯,嘴边啜着鲜榨冰葡萄汁,享受汗蒸。
有捏脚的侍女跪在身前,在一只润玉裸足上摁压,与武瞾一般的粉汗涔涔。
武瞾长发扎起,慵懒小憩,不装扮,不粉饰,清涟不妖。
蒸汽使然,武瞾一身肌肤泛着水盈盈的红晕,常有汗滴顺曲线下滑,惹人神往。
在紫微宫小住的日子里武瞾算是知道了不理俗务的乐子,为此,她都有心让位给李念芸。
“吱——”
门轴声响起,武瞾当即幻化了一套粉色蓝云瑞摆裙在身上。
来人先是探头张望,看到武瞾端端正正的坐着看他,讪笑道:“真是半点便宜都不给占,圣上你学坏了哈!”
武瞾还是穿回轻纱薄毯,美足往小凳上一搭,摆手道:“看吧看吧,德行——”
武瑶示意侍女退开,侍女迟疑片刻,只得遵命。
武瞾半阖眼,反应过来时武瑶已经上手替她捏起了脚,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美眸流转,踢了武瑶一下没有抽开。
“子叡让打成初灵体了,你看有什么办法加快她苏醒时间没有。”
武瑶手一挥,初灵体落到榻上。
武瞾面露歉色,抚过初灵体,摇头道:“这得等她自行复苏,要说加快……圣灵族人会有办法,可惜京中没有足够修为的圣灵族人。”
“罢了,让她歇着好了。”
武瑶低头专注手上的嫩足,揉、摁、吮、捏、搓、按,充分体现了一个高阶捏脚师傅的手艺。
武瞾托腮遮掩脸红,冷声道:“管好你们的嘴,朕要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自行去慎刑司领死。”
话是对尚在房内的两个侍女说,看起来是新人,吓得伏在地上。
武瑶打了下武瞾脚背,惹得武瞾嗔羞,说来真有够怪,她好像失去了对右腿的掌控似的。
“行了,你们临时做个聋子,好生侍候主子,便不会有事,下去吧。”
两个侍女连声向武瑶道恩,又补了武瞾,如获新生。
武瞾玩笑道:“朕恐怕将来要留神,防范你篡位了!”
武瑶笑了笑,摸出一枚玺,玉玺质地通透,雕工玄巧,底座还能看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武瞾又将左脚搁到小凳上,“你倒是不见外……那么朕封你做尚仪,有事没事来侍候朕,你我也算礼尚往来?”
一个连玉玺都敢顺的人,武瞾想不通她何故生不起气来。
看武瑶捏脚捏的乐呵,武瞾根深蒂固的世界观都崩了大半。
一双足,墨凌墨也有长,武瑶这么上心又是何必呢?
武瑶正有此意,择日得把按摩、松骨、推油、针灸、美甲、穿搭都学它一学,争取取代梓璃的位置。
“圣上,灵妃的事儿你知道?”
想到灵妃,武曌欣然道:“你问了,朕也不瞒你,灵妃是朕故意放走,她的心思毒,能给佞党惹麻烦!”
武瑶大惑不解,问:“念芸是怎么回事?感觉灵妃是想寄在念芸身上。”
“听过衍生魂吗?”
衍生魂属一种特殊的繁衍方式,影族、鬼族不消说,灵族部分、兽族,甚至羽族都有可能在附和条件的情况下通过衍生诞育子代。
条件苛刻,具体情形像极了摩羯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只有武曌这样的会通过衍生孕育李念芸。
“听你的意思,”武瑶看了武曌小腹一眼,嘀咕道:“你是不孕?”
武曌白眼道:“你见过凭空怀孕的女人?”
“哦……嗯?!”
武瑶越看越觉得武曌是个人才,忍不住问:“早先听你说你是‘天之灵’,我就觉得你怎么可能委身皇帝,半天你真是个雏儿啊?”
武曌不屑道:“皇帝他算什么东西?没有身份,没有种种奇珍异宝养着,他可以说是下三流中的下三流!”
无性繁殖,属实豪横。
武瑶在书中有看到过,用衍生魂的方式诞育子代,连怀胎的过程都能省,需要的不过是个温床。
以易子叡为例,常理都已不能解释她灵初体的状态。
李念芸有母无父,站在已经与中州现世挂不上钩的遗传学角度来看,李念芸有的仅是武瞾的血脉。
灵妃打李念芸的主意,换个角度想,是她对武瞾的血脉起意,一个怨鬼,武瑶肯定她的目的是重新找一个合适的身体复生。
武瞾待武瑶想通,继续道:“疾鬼族的先天觉悟,陈乾曾尝试过的魂珠秘术,都涉及到‘炁’,灵妃的图谋,是存在李念芸身上的‘天命’。”
“你都是皇帝了,还信虚无缥缈的天数?”
“有些时候身不由己,不得不信,在中州,改命换天的前提是你要有‘天命’……”
武瞾将脚丫抽离武瑶手掌,幻化裙服,起身领武瑶下了两层楼,在放置杂物的房中,给武瑶看了一个冰封的大箱子。
不看不知道,残尸的品相正武瑶记忆中现代人的长相,在一小块儿冰封的手掌中,还有一枚未拆封的“冈本零点零一”。
武瑶莫名心焦,将冈本取出融化。
吹涨后,看着熟悉的形状,武瑶欲哭无泪。
他已经不记得他前世的长相,他甚至想不起来任一个叫得出名字的历史名人的长相,有些记忆在他来到中州,消失了。
一个受科学洗礼的现代人的残尸,不足够验证武瑶内心叠覆的疑团。
他能肯定北域雪原正有一个比他还早来到中州的人在冰族,他何去何从?
说不想,武瑶还真不想。
他怕的是未知,那种将他带来这方世界的力量,与他开个天大的玩笑,再给他送回去。
当个社畜哪有成王香?
硅胶女友、钢铁小屋、摔个跤都可能骨折的孱弱的身体……想起前世种种,可真是人过的日子。
在中州,他还蛮乐意与被毛戴角的鬼怪魍魉为伍。
“欧尼酱,残尸是朕自陈天伦手里骗来的,已经搁置过些时候,这些碎尸中不含一丝灵力,骨质也脆弱至极,是你们的同乡?”
“嗯,正是我同你提到的,现代人。”
在武瞾的瞩目下,武瑶伸舌舔了舔冈本上的水基油脂,愁上心头。
倘若残尸不是他的,该人手持水基冈本的目的恐怕不简单。
水中硅基,日常水基。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小冈本,实则武瑶知道,穷苦老宅不见得会选用这价格偏贵的系列。
武瞾不知武瑶打算,心想效仿之,也用舌尖品了下,滋味寡淡。
武瑶眼睁睁看武瞾做出评价,将这得来不易的现代产物收进储物袋,翻看起碎尸。
“圣上,在暴乱之源,是否还有类似的尸体?你又为何等到今天给我看?”
武瞾摊手道:“朕以为,这事儿懂得都懂,不懂的朕也没法说给你知道了,要知道说了你也不见得明白,不如不说。”
“别这么看朕,朕又没去过暴乱之源……你可能觉得朕故弄虚玄,事实呢?朕是为你好,这种事意会可以,言传不得。”
武瑶退一步,问:“你打哑谜我没话说,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等到今日给我看?”
“考验罢了——早前你我还不熟,说给你这等险要的事不是害你?”
武瞾的理由说起来是如此这般的言之成理。
武瑶实际也想得到北域那位没有向他这么优渥的处境,暴露自身的危险远要甚于他刚到中州时。
武瞾对玄学的讲究自有她的一套坚持,问不得不问便是,人生在世,且风流了一日是一日。
洗净了终是污染,成就了不改风流。
……
“我每天都要看妞儿,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为了我的心情愉悦……”
在肖虓面前的事一苍发白须的精瘦老头儿,答话时,不是老眼昏花,反倒贼溜溜的直瞟屋里的几个暗卫。
“老爷子贵庚?”
“小老儿今年八百又六十六岁。”
肖虓觉得老头根本不够八百岁,也不戳破,又问:“你贵姓?”
“免贵姓曹,贱名瞒瞒。”
肖虓剥了枚鹌鹑蛋刚要放进嘴,看泰天使眼色,脸色也不好看,随手丢开。
“老爷子,知我来意的话,还是痛快答复。”
曹瞒瞒揉了揉老腰,叹道:“大人来的突兀,小老儿怎能获知大人心思?”
肖虓固执问:“你租聘的屋子住进了一个钦犯,人藏哪儿了?”
“藏人?我是个老实人,下里巴人,不敢干这事儿。”
肖虓看了眼跪在桌边的邻舍妇人,乐呵道:“别装了老爷子,都闻着血腥味儿了……你说你见钱眼开、图财害命,实际上我们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伙儿都不容易,你又是何必?”
曹瞒瞒直扑棱脑袋,否认道:“都是此妇天葵,不及时擦洗,才使寒舍平添这许多血污之气,还望大人知晓!”
“本是该两相将就,你不说……也罢。”
肖虓起身到墙边,猛的撞去,墙体倾覆,暴露出内里的大空间。
看靠外的地方堆放些长茄子、苦瓜、苁蓉,洞内又明显比洞外湿冷,应该是个地窖。
这一来,曹瞒瞒扯得慌不攻自破。
一屋子人都等他解释,曹瞒瞒慌了神,再不敢隐瞒,忙道:“内里凶险,老朽请求先进!”
肖虓能听到通行深处的地窖中有细微的声响,曹瞒瞒毛遂自荐,他也许了曹瞒瞒下窖。
“不要做愚蠢的事,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曹瞒瞒临进,肖虓威胁道。
曹瞒瞒刚窜进地窖,泰天凑近了提醒肖虓:“大人,我们的人在不远处的一个粪池里发现了一个密道出口,正通向这屋子。”
“你觉得这老头是不是与那灵箭师蛇鼠一窝?”
泰天自信道:“在灵箭师的居处,有一地的纸团,小人觉得那是灵箭师在给他心爱的五姑娘写情书,而老头是个爱他人妻的货色……”
爱人妻,属花心的一个小类,前者有长情,自身不谈,五姑娘总也不会允许情郎贪女人。
再者说,有了芳名远播的五姑娘,找女人就是始乱终弃的行为,打断腿都不为过。
肖虓疑问:“你说的‘情书’我也看了,都是无字书,他拿什么墨写的?”
泰天解释道:“一种珍贵的白墨,干涸不留痕,使火烤了才会显形。”
肖虓在市井间的见闻不如泰天,不耻下问多了也不觉得没面子。
两人言语之际,跑进地窖的曹瞒瞒又退了出来,在他的背后是一个手持魂刀的鬼族,正是肖虓的下属。
肖虓调侃道:“告诉我,像你这样的人要怎么改变?”
曹瞒瞒笑成一对儿老菊,俯身跪倒,“大人,罪民一时鬼迷心窍,还求大人给罪民一次机会……”
“好啊,通常我不会手无寸铁的人。”
在肖虓默许下,曹瞒瞒跪行近肖虓身前,说来恼人,这狂徒竟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零度爆弹,扯住肖虓的衣襟挟制了他。
“狗娘养的,给你脸了?”
泰天提刀要砍曹瞒瞒,给曹瞒瞒避开。
曹瞒瞒威胁道:“别过来,谁敢动一下儿,大家一起死!”
肖虓抬手示意众人少安毋躁,安抚曹瞒瞒:“你现在掌握了局面,你是主导者,退一步海阔天空。”
曹瞒瞒桀骜道:“你还算是个聪明人!”
“承你吉言,我的聪明也能救我一命。”
曹瞒瞒没有注意肖虓的表情,要挟道:“退开,让他们通通退开!”
肖虓依言下令,曹瞒瞒出了院,挟持肖虓走出两条街,直至看不到暗卫,长舒一口气。
肖虓冷不丁笑了声,引起曹瞒瞒紧张,肖虓高举双手,问:“不说说你们的计划给我这个将死之人?”
“哈哈哈——”
闻言,曹瞒瞒搓板脸的皱纹都笑得多了几道。
肖虓留意四周,试问:“为何发笑啊?”
曹瞒瞒洋洋自得道:“我笑武瞾无谋,武瑶少智,若是我用人,你这等夯货又如何入得了我眼?”
“是么,真是惭愧……可惜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你们是怎么知道暗卫擒走了头一个灵箭师。”
曹瞒瞒放声大笑,对肖虓的轻视更添了三分。
得意之时,作死之日,曹瞒瞒满是自傲道:“量你也不会想到,我们是收买了泰天那个笨狗,在他常惠顾的青楼,我们要娼妓给他下药,继而从他口中问出你的打算。”
“原来如此,你在落脚处的做派都是装的,是为了擒获我?”
“你?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值得我们动手?”
曹瞒瞒邪笑道:“抓了你,给肖翊怜致信,空有一身蛮力的肖翊怜势必会来救你这个奴才,届时,桀桀桀桀……”
肖虓面上多了丝寒霜,转身将一枚铜板塞给曹瞒瞒,笑道:“我赌你的零度爆弹不会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