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是极不受文官们待见的,尤其还是皇城司的宦官。皇城司受命监察京中百官,最让人忌讳。谁还没有一点阴私事,怎好什么都让皇帝掌握?历来有大臣上书要求裁撤皇城司,但都如泥牛入海罢了。
王怀举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来到景阳坊火灾现场的时候,大火已经扑灭,太阳已经出来了。地上泥乎乎的,没燃尽的木头上还冒着青烟。四周一片狼藉。
开封知府吴遵路已经离去。吴遵路一走,没有什么差事的大小官吏一个个都打道回府,只剩下一些差役在清理被烧后的废墟。这场火不小,少半个坊都受到了波及。开封府做事还是有些章法的,及时调了兵加入灭火,强令拆除了不少房屋,顺着风势开挖防火带,阻住了火势蔓延。受灾的家户也得到安置,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幸好是白天起火,房中之人大都逃了出来,死伤的人数不多。事后,朝廷多半是会给予抚恤。王怀举叹息一声,现在是活了下来,但是房屋家什烧了一个干净,日子怎么过?
他沿着清理出的小道慢慢的走着,眼睛四下看过去。这是他的职业习惯,总是更注意一些被人忽略的细处。他的师父,上一任管勾皇城司公事就是这样教的,而且非常有用。
他在一个看上去像个花园的地方站定。园中应是种植了很多的花草,还有个小小的池塘。这是户殷实的人家,他判断着。沿着池塘的树木花草都烧得变了样子,黑乎乎的冒着烟,更多的却是成了灰。
他猛地站住,眼睛盯住了一株植物。靠在墙边,植株不高,被大火烧焦,还剩下一小半,上边孤零零的挂着一颗紫色的果子。王怀举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定定神,蹲下身捏住果子认真的打量。
估计是果子成熟后被采摘,但不知为何疏忽竟留下了一颗。经了一冬,植株干枯,果子有些干瘪。但错不了。王怀举的呼吸急促起来,一眼就认出,此果和他曾经见过的果子碎渣极为相似。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里,立即动手刨开土壤,把这株草连根挖了出来,用衣袍草草一裹,从旁边抓了几把烧剩的草木填在坑里伪装了一下,看看差不多才扭身迅速离去。 来到巷口,找到一众手下,立刻命令道,“留下三人,把这户人家找到,给我盯住了,一个都不许漏过,但是不要惊动他们。”他抬手指派了人手,待他们离去,又对站在身边的一个瘦小的属下道,“刘五,立即去开封府,查清这户人家的底细,祖宗三代都给我查清楚,明白吗?”刘五应诺离去。王怀举也不耽搁,骑上马直奔皇宫而去。
于飞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发呆。阳光从窗户上照进来,隔了一层绵纸,不是很明亮,发着黄光。无相神功不是那么好修炼的,于飞还是没能突破百会穴。虽然看着只剩薄薄的一层,却是让他费劲气力也不能竟功。但他现在发愁的不是突破,而是白色果子。
从神秘山谷来到这里,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白色果子从当初的温润光滑,现在变得发暗,不仅失去了光泽,而且缩水了。再没有保存的办法,估计就要变成萝卜干了。怎么储存?于飞不知道古人怎么储存,但是没有冰箱保鲜,他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难道吃了?如此神奇的果子,而且仅此一枚,吃了是不是太可惜?要是也能跟石碑似的存在紫府那就好了。
刚想到紫府,眉心忽的一凉,手上的果子瞬间不见了踪影。“啊!”于飞失声惊叫。随即心念一动,就看见紫府空间中,黑色的石碑边上,多出一枚白色的果子。
这样也行?不等他惊诧,紫府却又起了变化。围在空间外围的灰雾,原先是不动的,仿佛凝固似的。但现在竟抽出了丝丝缕缕的雾气,向着白色果子围绕过来。更惊奇的是果子似在吸收那些灰雾。于飞彻底呆滞了。 “怎么啦,怎么啦?”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于飞回过神,看着奔过来的香草还有其他宫女,知道是被他的惊叫声引过来的。他灵机一动,又大叫道,“我的白果子呢?怎么不见了?”
于飞早已察觉有人惦记自己的果子。要不是他十分小心,估计早被人偷走了。现在时机正好,让果子消失,你们找去吧。
香草满眼疑惑的看着于飞。她根本不相信果子不见了,一定是二皇子藏了起来。但是看着于飞无辜的样子,又有点不太确定了。这个果子在宫里大名鼎鼎,无人不知。自是因为这个果子和二皇子起死回生有关联。它是伴着二皇子复生突然出现的,之前从没有人见过。
皇后问过果子的来历,但于飞一推六二五,只说自己啥也不知道,醒来就在手里了。于飞也很是郁闷,当初他还想着藏起来呢,结果那么多人都看见。皇帝皇后都仔细的端详过,看不出任何端倪,也就由着于飞自己拿着玩耍了。
但现在白果不见了,却成了大事。整个仪凤阁所有当差的內侍、宫女被勒令集中在一间偏房里,逐个搜捡。廖氏带着香草把于飞居住的房间里外找了一个遍。结果自然不会找到,白果不翼而飞了。 宫里消息传得飞快,一时半刻就无人不知了。前来打问消息的人,一拨接着一拨。甚至皇后都派人请了苗氏过坤宁宫说话,于飞自然是跟着苗氏一起前去。皇后穿着日常的服饰,很随意的样子,正在和宫女玩着象戏。
两军对垒,天马斜飞,辎车直入,上将被中军帐束缚住,这些都跟现代象棋的玩法相同。棋盘也一样,都是九纵十横,中间一条楚河汉界,兵和卒也是各有五枚。但没有炮,所以棋子总数要少两枚,只有三十枚。开局之前,双方各掷一把色子,谁的点数大,谁就先下。
见于飞看的认真,皇后把他拉到身前,指点棋子教他认字,又说着玩法。宋代象戏有大小两种,脱胎于北周象戏。小象戏已经十分接近现代的象棋。
片刻之后,于飞已经可以和女官战的旗鼓相当。突兀一招卧槽马,杀得女官大败。皇后分外惊讶,连道聪明。象棋从来是两军对垒、机谋百变。曹皇后出身于武将世家,从小和父兄一起舞刀弄棒、研习兵法,最是喜欢象戏。见于飞赢了女官,就要亲自来战。
“若是再多两架投石车,就更好玩了。”于飞却道。 “哦?你竟还知道投石车?”皇后一愣。
“啊?有一次听见侍卫说起,就记下了。”真不该多嘴,于飞赶紧补漏。
“你且说说,投石车要如何布置?”皇后有了兴趣,也不在意于飞是如何知道的投石车,紧着问道。于飞让宫女寻来四枚棋子,分别写上投石车。
“据《唐书》记载,以机发石为攻城,号将军砲。不如以砲字代替。”皇后道。
于飞心里小小的擦了一把汗。他当然知道炮,也知道砲。但他不能用啊。他要如何解释小小年纪知道这么许多?最兴来现在才开始简单的识字。低着头,装着一边思索,一边解释砲的用法,又演示了两遍。皇后很快明了玩法,仔细推演,发现多出不少变化,战阵对垒之法全然大改,越推敲战法越多,一时竟是发起呆来。
皇城司查到的结果,皇帝赵祯一点都不奇怪,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得到王怀举的奏报,皇帝有些诧异。一场大火竟烧出了一颗紫色的果子,一颗和毒害皇子一模一样的果子。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皇帝不寒而栗。这次是针对皇子,如果他们把目标对准了皇帝呢?赵祯出离的愤怒了。
刘祥的论断很可怕。这名倒霉的太医在皇城司住了半个月,倒是没受什么委屈,只是不能回家。他被皇帝召来,仔细的检验了王怀举找到的紫色果子,确定了是同一种果子。并且经过多日的思考和推测,也理出一些头绪。他言道,“此果之毒非银针可验,却异常凶狠。服下汁水后并不立时发作,潜伏无踪、难以察觉;待后发作,立夺人性命,无从救治。”刘祥郑重的接着言道,“且发病之人神志失常、狂性大发,身体抽搐,其症状与心疾如出一辙。实难诊断。”
刘祥一番话,令赵祯出了一身冷汗,愈发忌惮,也愈发愤恨。遂令皇城司立刻抓人审问。皇城司的审问手段,赵祯还是清楚的。结果就连这户人家妾室和管家私通的事都审出来了,但果子的事却一问三不知。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院子的主人是一个福建商人,三年前进京做生意,买下了这座宅院。全家一共十七口人,主人谭钰却在年前出京,说是回了老家福建。
王怀举令人画了谭钰的画像,问清了去处。已经派遣得力的人手追去福建,不知何时才能有个消息。是否真有此人,赵祯不确定。
紫果子似乎刚有了个眉目,赵祯又得知皇儿的白果子不见了。翻遍了仪凤阁也没有找到。赵祯这个头疼啊!他担心的当然不会是什么果子,而是果子后面潜伏的凶险。若此次窃去的不是果子,而是皇儿的性命呢?若是朕的性命呢?皇宫大内,侍卫无数。先有无声无息的下毒,后有无影无踪的盗果。皇宫已经成了马行街,任人来去了吗?
“猖狂啊!”他心中愤懑,却又无力的坐下。沉思了半晌,忽的抬起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说道,“和叔,还是你去看看吧。”
似是掠过一股微风,殿内突兀的闪出一道身影。来人一身黑衣,身形不算高大,三四十岁年纪,一双手掌看着要比一般人大出一圈儿来,躬身之际自有一股威势。来人并不言语,行了一礼闪身而去。皇帝坐在桌案后面,低头看着奏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奏折是范仲淹所上《上攻守二策状》。赵祯略微思忖了一下,记起范仲淹去西北任职已经有两年。范仲淹对西夏战事的认识,赵祯是很认同的。虽然经历了好水川之败,但责任不在范仲淹。范仲淹这两年在西北修寨屯田、联络属羌,改革军制、训练士卒,取得了明显的效果。
在认真的分析了大宋与西夏的国情之后,赵祯准备采纳范仲淹的建议,确定针对西夏积极防御,步步为营的战略。遂提起朱笔批示,迁范仲淹知庆州、兼管勾环庆路部署司事。范仲淹成为环庆路最高行政和军事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