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毛俨然成了于飞的跟班,为此,元童很是生气。两人打了一架,元童不是对手,嘴角流血,好不凄惨。蹲在屋角抹眼泪。
“怎么啦?”香草走过来正好看见。
她最近忙的很,搬到玉璋苑,比原来的地方大了有十倍。新来的內侍、宫女也多了,还有一班侍卫宿值。整个院子里,除了乳母廖氏,全听她的指派。谁让她最得小皇子信赖呢? “元童?”香草见元童低头不回话,又叫了一声,走近了把元童拉起来。忽然看见嘴角的血迹,顿时就火了。“谁打的?”
被香草逼迫着,元童终于吭吭哧哧的说明白了原委。六毛稍大一岁,何况从小在军营野惯了,身手灵活,打架更是家常便饭。元童才八岁,哪里会是对手。
“去打水洗洗脸。等我见了,定狠狠教训他。”香草安慰着元童,但他知道,于飞现在和那帮西军的遗孤很亲近,还要建立少年军。这仇怕是一时三刻没法报了。
自从修炼于飞教给她的吐纳功法,香草已经有了些火候。很奇怪的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一股气,随着呼吸游走全身。力气增大了不少,身子也轻快了很多。她还没有修炼武技,二皇子说再等等,内功有了根基再修炼。
在御花园的一处隐秘之地。周围树木遮挡,中间却空出了一块儿地方,原是为逛园子逛累了休息用的。现在,成了于飞的训练场。 于飞面前站着五个人,正是六毛他们。于飞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教些什么,他自己还糊涂着呐。
邪道人的记忆里有很多的武技,每一样都很厉害的样子,但学起来就不是那么顺利了。不是姿势摆不到位,就是角度拿捏不准,认穴打穴更是一塌糊涂。
认真的思考过后,于飞认为这是身体的协调能力不够。一句话,本身身体的素质达不到要求,反应、柔韧、眼力等等,都要从头练起,用笨办法提高身体素质。
百日站桩,这是他前世听到过的,最简单的打基础的功法。每日站桩一个时辰,双脚并立,身体挺直,一动不动。
他有混元一气护体,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但刚刚加入的五个人,此时正龇牙咧嘴,似乎全身爬满了虫子,难受至极,汗水啪啪的往下掉。 “不许动。”于飞叫道。
“撑不住了。”七岁的马大壮,看着像要晕过去。
“撑不住也得撑,不然就得滚蛋。”六毛嘶声大叫。
“啊。”几人一起吼叫,缓解身体上得极度不适。
扭头看了看插在地上的一炷香,马上就要燃尽。他的心里也是一松,又一天炼狱要结束了。又过了一刻后,他说,“好了,休息。” 只听“噗通,噗通”几声,六个人倒了一片,双腿还在一弹一弹的抽搐。
陈景元隐身在御花园暗处,看得直撇嘴,自言自语道,“竟都坚持了下来,心性倒是不错。”
他看出了百日站桩的门道,竟是类似道家筑基之法。全身放松站立,双手抱阴阳,身体自动调节肩、颈、胯、背,混元一体,气力自生。待真力换旧力,身体脱胎换骨,体内气息源源不绝,游走全身,气力大涨。此乃非常高明的炼体之法,但过程怕是不亚于削骨搓皮,其中痛苦可想而知。
他冲着远处一指,假山草丛里立刻跑出来几名侍卫,快步跑到了于飞等人跟前,也不说话,一人抱起一个送去了住处。于飞自然不用人送,廖氏就在一边不远的地方看着,早就眼泪汪汪了。
此时小步跑过来,心疼的给于飞揉着腿,说道,“天天这么站,能有何用?看看累的,若是让娘娘知道,定是不许你这般胡闹。” “阿母,我不累的。”于飞站起身,伸胳膊踢腿,没事儿似的。其实也真的没什么,混元一气流转全身,疲累酸胀早就消散不见。只是那五个却是真的累惨了。
于飞让廖氏跟着,这是很无奈的事。他的灵觉惊人,早感觉到身边有功力高深的人跟随,或许就是那晚和柳宝儿大战的大内高手。
不用猜也知道是皇帝派来的,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反正他修炼无相神功是在床帐里,你不能进帐子里来监视吧?
和西军遗孤一起锻炼身体,正好可以隐藏真正的修炼。同时,也是与六毛等人增进情谊的办法。一起锻炼身体,一起吃苦受罪,交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方才摔倒,莫不是装的?”廖氏笑道。
“哪里是装的,是真的。”于飞急了,这话传进那帮孩子耳朵里,他的光辉形象可就毁了。转眼就看见廖氏逗趣的眼神,一时间大窘,也不等廖氏,撒丫子就跑,转眼不见了人影。
秦征坐在酒楼一间包厢里,一个人面对一桌子菜,毫无食欲,只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酒。
他是真的郁闷了,谁能想到往京城送了一趟人,结果把自己也送进了皇宫。右班殿直、殿前步军司御龙弓箭直都虞侯兼御前少年军弓箭教头,这是秦征的新官职。
升了官,又成了皇帝近卫。按说该高兴,但他志在边塞,心心念念都是热血疆场,策马扬枪;留在京中,日日蝇营狗苟,消磨志气,哪里是他想要的军旅荣光。越思量,越是浑身难受,一时心绪难平。
正喝的憋闷,却有两人径自进了屋来,正是郭佑和刘仲武。郭佑大叫道,“秦安民好不仗义,自顾饮酒,却把兄弟都忘得干净。”
秦征一见大喜,连忙起身赔礼,拉着两人坐下。高声叫道,“小二,速速上酒,捡拿手的招牌菜上来。”已是有了醉意。
刘仲武却是心细,看出端倪,不由问道,“何事竟让秦兄弟在此一个人喝闷酒?若是有什么难事,却不能少了咱们兄弟。”
“是啊?怎能少了我郭佑。”性子憨直的郭佑刚反应过来。
“唉。”秦征叹了口气,也不瞒着。“兄弟升官了。”
“啊?”郭佑二人懵了。升官不是好事儿吗?
“右班殿直、殿前步军司御龙弓箭直都虞侯兼御前少年军弓箭教头。”秦征怏怏的报了一遍新官名,目光盯着郭佑。
“这是好事儿啊,恭喜秦兄弟。”刘仲武大喜,立时恭喜道。
“好什么好?”郭佑的反应却是不一样,啪的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跳。怒道,“这是毁了秦二。”
秦征拍了拍郭佑的肩膀,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来,喝酒。”
刘仲武有些尴尬,却又不明所以。一下子,屋里三人都不出声,屋里的气氛霎时沉闷了起来。小二适时端了酒进来,给郭佑二人斟上,殷勤说道,“三位先慢饮,本店拿手的好菜立马就上来。”
小二一打搅,屋里缓和了气氛。三人端起酒碗一碰,各自饮了个干净。郭佑哈出一口酒气,放下碗道。“我说兄弟,你也是,何不辞了它,作甚要接了这鸟差事。”
“圣旨啊,哥哥,小弟又不是文官,敢抗旨吗?”秦征郁闷道。在大宋朝,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文官清贵,遇上不满意的差遣,敢直接推辞不受。不仅皇帝拿他没办法,还能在士林博取好大的名声。
武将可就没这待遇了,用你那是看得起你。敢拒绝?留着你这不识抬举的贼配军何用?说杀那就直接杀了。石头扔水里还有个响动,杀个武将,连个响声都不会有。
重文抑武的国策,让大宋每一名武将,都活的战战兢兢。
“唉。”郭佑也是一声长叹。他自家也有一摊烂事,在京营中当差,却不愿随波逐流,被同袍视为另类;看不过上官克扣军饷喝兵血,被打压闲置;想要操练士卒,却无人愿意追随;几次三番要去边塞,都被上官给挡了回来,美其名曰“为你好。”因为顶撞上官被罚去守城门,那更是家常便饭了。
郭佑早见惯了京营的德行,一个个腆胸叠肚,混吃等死。欺负百姓,一个顶俩;上马征战?还能上的去马吗?就像话本里说的,尽是一些银样蜡枪头。
刘仲武一直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他很是不明白秦征和郭佑的想法。天子近卫不好吗?禁军里打破头都抢着干呢。身份体面,俸禄又高,还能时时在天子面前露个脸儿,保不准哪天就飞黄腾达、青云直上。岂不是博个封妻荫子?
话说回来,这个御前少年军弓箭教头,却是令刘仲武意动。他思忖着,自己的箭术不比秦征稍差,虽小有名声,但终是缺了机会,一直郁郁。
如今,秦征明显是不愿意干呐,若他肯在官家面前举荐自己,说不得就是一场富贵。刘仲武斟酌着词句,眼神游移,一时难以自已。
秦征见刘仲武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开口的样子,问道,“仲武兄,可是有何话要说?”
“啊?”刘仲武一愣,随即稳定下心神,为难的说道,“唉,秦兄弟有所不知,为兄从幼时开始,日日习练箭术,已二十年矣。”
刘仲武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如今年届而立,身无长物,唯箭术可堪一观。俗话说,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秦征和郭佑都没有说话,等着刘仲武的下文。刘仲武忽的立起身,向秦征施了一礼,秦征忙要站起还礼,却是被刘仲武按住。
“秦兄弟胸有韬略、志在疆场,视近卫之职如草芥,令为兄敬佩。”他说道,“想那殿前诸班直,非勋贵之后不得入,非军中举荐不得入,非样貌魁伟不得入,非武艺精绝不得入。某空有一身箭术,奈何无人举荐,辗转蹉跎,只能望阙兴叹。”
“仲武兄,莫非是有意诸班直?”郭佑一脸不可思议,插话道。
“正是如此,为兄多年苦求之而不得。”刘仲武黯然。
秦征听明白了,却没有马上接话。沉静的端起酒碗,注视着眼前酒水,低头看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仰头一饮而尽。
“仲武兄的话,某懂了。”秦征放下酒碗,看着刘仲武说道,“小弟已得到朝廷诏命,准许明日未时入宫见驾。到时必向官家举荐,仲武兄箭术精湛,定能得官家重用。”
“秦兄弟大恩,刘斌没齿难忘。”刘仲武大喜,起身郑重向秦征施礼。
“仲武兄,言重了。”秦征一把托住刘仲武的胳膊,拉他坐下。
哈哈几声大笑,接着入座喝酒。秦征没有了方才的郁闷,刘斌更显得殷勤,郭佑一碗一碗的和两人满饮。一时气氛融融,谈笑晏晏。只是三人之间,恍惚少了初次喝酒时志趣相投的意气,却多了一分客气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