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回到了玉璋苑,神情怏怏,也不和人说话,自顾钻进床帐睡下。元童凑过来,看见于飞睁着眼盯着床帐顶子,也莫名的跟着看。看了半晌,还不见于飞说话。问道,“二皇子在看什么?”
“看人心。”于飞答的老气横秋。
“在哪里?”元童觉得莫名其妙,他怎么看不见? “在心里。”于飞说道。
“啊?”元童嘻嘻一笑,接道,“二皇子去重阳观住了几天,回来说话都像个和尚了。”
“胡说,哪里是和尚?重阳观都是道士。”于飞纠正道。
“那就是像个道士。”元童道。
他们俩在这里逗乐儿,乳母廖氏却是显得心事重重。现在市井间谣言四起,说道香皂会引发痘疮,一时间人心惶惶,更有不少商家提出退货,每日堵在廖家的铺子里,一个个长吁短叹。本以为发财的买卖,一转眼却要将老本都折进去。 廖家已经三天没有出货了,还不停的收到退货,如何能撑的下去?更有染了痘疮的人家,讹上了廖家要赔命。杀千刀的张美人,都是她胡言乱语,被好事者传了出去。如今,已是人人畏惧香皂,惶惶不可终日啊。
到了夜深人静,于飞翻身坐起。四下里听了听,没有发现什么动静。遂盘腿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开始他的修炼。
于飞如今已修炼了半年多,气府内的漩涡一丝丝的壮大,漩涡中心蓝色亮点愈发凝练,逐渐看出水滴的形状。
按着功法运行,于飞慢慢的沉浸进去,无思无想,灵台空明。沉静的夜空,仿佛起了风,泛起微微的波澜,向着玉璋苑的上空汇聚。肉眼看不见的灵气弥漫在院子里,滋润着花花草草。
同样在修炼的香草,面容肃穆,双眼微闭。她的感觉最是清晰,每到这个时候,她都能敏锐的觉察到,身边的空气似是起了变化,更加纯净,充满生机,她的修炼也瞬间变得更加顺畅。 夜色如水,轻柔的包裹了这个世界,无论善良还是邪恶。明天就是十五了,月亮却看不见,浓浓的黑云遮蔽了天空。
赵宗咏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是满心失望。夜色包裹着他的身体,也包裹着他的心。静静的坐在黑暗里,也不知望着哪里。
他的手指间捻着一粒红豆,是他送给灵娥的那粒。送来的时候包着锦帕,锦帕上绣着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个简单的像一碗清水的女子,慢慢流进他的心里,彻骨冰凉瞬间侵袭了全身,思绪似乎都被冰冻,变得麻木。她那憨憨的模样,灵动的眸子,透着淡淡清香的发丝,一时变得模糊,一时又异常清晰。
他的心就在模糊和清晰的变幻之间,一点点被搅得粉碎。赵宗咏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更显得响亮、凄清。 一个人,若是从未接近过权力的顶峰,也许他能够平静的走完一生,没有太多的抱负,也没有太多的奢望。
但他在某一天,曾无限接近至尊的位子,甚至触手可及的时候,被无情的打落尘埃。他的心里一定会平白的长出草来,多了许多的念头,乃至不顾一切想要再次靠近,或者夺过来。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赵宗咏自嘲的笑着,脸孔扭曲,变得阴森。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重复的想着,咀嚼着。
为了那个目标,一切都可以舍去,包括儿子。
为了那个目标,一切都可以成为筹码,包括儿子。 他已经被训练成一个冷酷的人,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保持着冷静,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决定。但是阿芷的轻颦浅笑,让他记起了一个人,一个他想忘记的人。
阿芷舞动的身影,婉转的歌喉,流盼的目光,像一支一支利箭,射穿他的甲胄,刺进了肺腑,刺进了灵魂。
灵娥的身影,轻盈的跳了出来,吃吃的笑着。那是他少年时的情愫,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然后,他奉了父亲的命令,将灵娥变成了他的细作,一个关键时刻出现的幽灵杀手。
黑沉的夜色笼罩着赵宗咏,也笼罩着他的记忆和情愫。
天刚擦亮儿,于飞就出现在了院子里。时间不长,元童、六毛等人都来到了于飞的面前。
这几日,于飞去了重阳观。但是元童没有忘记于飞的吩咐,教了六毛等人混元九式的第一式功法和口诀,一直都在修炼。每天都在灌满药汁的木桶里鬼哭狼嚎。
元童修炼的早,已经有了一些火候。正好可以操练六毛他们,自是不会手下留情。
混元九式的炼体方式很残忍,先在药汁中浸泡,按照行功线路调息;稍后出了药桶,由人持木棍敲打全身。打完再泡,泡好再打;先轻后重,逐渐升级;循环往复,犹如炼狱。
但六毛他们身上却没有留下伤痕,精神也不见萎靡,足见混元九式和炼体药汁的神奇。今天的路数和昨天一样,有元童带着到了后院,开始了一天的魔鬼训练。
于飞已经知道,宫中的五百少年,有一部分被家人接走,但还是留下了三百多人。皇帝有旨意,接走的就是放弃了少年军的军籍,再回不来了。少年军虽好,但痘疮更可怕啊。
于飞练习了一遍太极拳,已经很是熟练,毕竟曾经学习过。以混元一气催动太极拳,转圜连绵,拳意森森,身周朦胧显出一个球形的光罩,随着步法错落,光罩如影随形。
忽然拳法一变,于飞又使出一套拳法。身形灵动,忽左忽右,快如闪电。却是邪道人记忆中的一门拳法,名叫八极拳,拳影如瀑,以快取胜,拳不及肉劲不吐,配合天魔步,妙到绝巅,毫无违和。
这是于飞修成的第二套拳法,于混元一气融会贯通,内劲圆融,可算天魔掌第二式。太极取守势,八极取攻势,一攻一守,相得益彰。
倏地,于飞收拳站定,气息沉凝。仰头看着东方天空上万道霞光,小小的身体里,陡然生出一股豪情。这皇宫太小,早晚要跨出去,去看看天下美景。
蓦然间,体内气府竟生出变化,旋涡自行开始运转,越来越快。轰的一声,旋涡竟溃散了,化为了雾气,在气府边沿沉浮游动。
整个气府变得阔大无比,比之原来十倍不止。气府的中央,悬浮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滴,缓缓转动。
凝立不动的于飞缓缓回复心神,明悟是无相神功进阶了。气府变得更大,当然可以容纳更多的混元一气,自己的力量也将大增。
不敢随意在玉璋苑测试,只好压抑着功力大涨的喜悦。今天是八月十五了,曹佾的股权出让大会也该开始了。还有一件事,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于飞周四岁,虚五岁了。
洗了澡,收拾了一番,正要往苗氏的仪凤阁去,却有內侍进来传诏,“检校太尉、忠正军节度使、寿国公曙,加威远军节度使、同中书平章事,封安平郡王。”
呵,封王了?这是生日礼物,还是赚来六千万贯的奖励?这么早就来,应是昨夜就定好了吧?
于飞不以为意,反正大宋皇子的封爵只是个虚衔,没什么用处。随手将诏书抛给了香草,施施然出了院门,向苗氏的住处走去。
苗氏天不亮就起来了,张罗着煮鸡蛋,谁也不让插手。等煮熟稍凉,又取了笔墨来,开始在鸡蛋上勾画。寥寥几笔,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牛跃然入目。
苗氏放下,又取了一枚鸡蛋继续勾画。不多时,十二枚鸡蛋上,分别勾画出了十二个生肖,惟妙惟肖,童趣盎然。
侍女们围在苗氏身旁,心痒难禁,老想伸手摸摸鸡蛋,被苗氏毫不客气的挥手打开。“这是给二哥儿的礼物,谁也不许给碰花了。”
正说着,于飞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桌上的鸡蛋,嘴里惊叫着,扑过来一个个盯着看,甚是喜爱,都不敢下手抓,只怕给抓坏了画面。
“二哥儿,今日生辰,又长了一岁,十二生肖护佑我儿无灾无病、平平安安。”苗氏说道,也不知想到什么,眼里有了泪水。
于飞噗通一声跪在了苗氏跟前,“孩儿生辰,阿娘难日,孩儿给阿娘磕头了。”于飞红了眼睛。
“快起来。”苗氏流着眼泪,却露出笑容,一把扯住于飞,拉进了怀里。“这些鸡蛋,是娘家乡的风俗。每逢小儿生辰,当娘的都要煮十二个鸡蛋,画上十二生肖,护佑孩子平安长大。”
这十二个鸡蛋,让于飞差点痛哭。前世今生,这是于飞收到的最珍贵的生辰礼物,每一笔勾描,都是阿娘的浓浓爱子心意。于飞爱不释手,舍不得吃掉。
皇后的赏赐可是比十二个鸡蛋贵重多了,十多个內侍抬着送进了玉璋苑,珍贵的金银玉器,精致的文房四宝,锦缎、瓜果、糕点,堆了半个院子。于飞很大方的一挥手,金银玉器、文房四宝收起来,瓜果、糕点全院子人分着吃了。
于飞虽小,也是有俸禄的,而且还不少。都是乳母廖氏管着,现在拿出来一部分,赏赐给院里的內侍、宫女,就当是过中秋节了。
天色将晚的时候,香草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劲爆消息,皇帝出宫了。于飞惊讶的眨着眼,问道,“这么秘密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个同乡,就在内东门司当差,他偷偷跟我讲的。”香草一面回答于飞的疑问,一边撇着嘴,“何况,这算什么秘密,宫里怕是都知道了呢。”
于飞一叹,皇宫里的保密措施太差劲了。估计皇宫里放个屁,宫外的人都知道,毫无一点隐私可言。想到此处,忽然一凛,自己却不能大意了,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皇宫里,各方势力的眼线太多了。于飞重生到这个世界,自从无相神功修炼入门,总是隐隐的感觉,自己一直都处在阴谋算计的旋涡之中,稍不留意,或许就再次玩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