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弹在半空中炸开,巨大的声响,震得耳朵里嗡嗡直响。数百号人,大半被突然的爆炸,吓的趴在了地上。马匹受了惊,嘶鸣着四处乱闯,挡路的直接被踢翻。
浓烟很快被风吹散,山坡上有了一瞬的寂静。但紧接着,所有人爬起来,惊叫着向远处奔逃,只恐比别人慢了半步。手里的刀枪兵器,早不知扔到了何处。
爆炸的正下方,二三十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缓过神儿来,才觉到身体剧痛。慌乱之下,也不知受了多重的伤势。自己吓自己,一时间哀嚎一片。 这些人头脸、背部,看着血淋淋,但伤势并不很重,仅是被刺破了肌肤。他们离得太近,爆炸之时,碎铁飞溅、疾如箭矢。若非于飞掷出匕首,将霹雳弹打上半空,这些人哪有命在?仅受了点轻伤,已然是万分的幸运了。
石彪子等人,正在竭力控制马匹。爆炸来的突兀,谁也没有提防。马匹受惊、四处乱窜。好在,他们都是骑兵,驭马有些手段。战马被好生安抚,慢慢的安静下来。
正在这时,于飞的声音传来。“彪子叔,快抓住他。”
石彪子一愣神,顺着于飞的手指看去。只见山坡之上,一人沿着山梁,正大步狂奔,没命的向山里飞逃。石彪子一拍坐骑的脖子,战马猛的一窜。顺着山道儿,快速追了上去。
于飞灵觉敏锐、目力极强。现场虽是人多糟乱,但他还是察觉到,有人从高处,向人群扔出了一物。只一眼,他就瞧见,那物圆滚滚的,竟还冒着烟。心里一惊,下意识判断,那是霹雳弹。 身随意动,灵猿般窜了出去。抬手掷出匕首,将霹雳弹打上了半空。仓促之间,哪里容得多想?最起码,在半空里炸开,总好过在人群里炸开。也是于飞灵觉敏锐,别人哪里反应的过来?
此时,心情稍稍平静。再回想发生的事,于飞感觉到了不寻常。心念电转、稍一思量,已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转目看去,一声惊叫,三步两步,飞奔到马车前。拉车的马,也受到惊吓,慌不择路,拖着马车狂奔。车把式费了老劲儿,才让惊马安静下来。但车里的人,可就遭了罪。
更有一辆,直接歪倒在了路边儿。于飞瞧见的,正是这辆,小丫头四脚并用,正从车里爬出来。她穿的厚,倒是没伤着。一眼看见于飞,咧嘴就想大哭。
“快救师娘。”于飞一把抱过小丫头,放在路边儿。又慌忙凑到车前,扶住师娘手臂,让她慢慢的钻了出来。二姐儿站起身,脸色苍白,犹自浑身发抖。 还有一名侍女,也坐在这辆车上,却是磕破了头。惊马狂奔,她紧紧搂着小丫头,却被车子颠的,一头撞在车厢横木上。
种诂急急的跑了过来,一把搂住妻女,小声的安慰着。稍稳定下心神,二姐儿帮着侍女,先简单的裹了伤。还好,伤口不大,流血也不多,倒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妾身去看看石家姐姐,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二姐儿说着,抱起小丫头,向着邹七姐的马车过去。
“玉昆,可有伤着?”种诂问道。刚才于飞的举动,把种诂吓的不轻。他自问,自己面对霹雳弹,恐怕早惊呆了。哪里还有勇气?能像于飞这样,迎着霹雳弹过去。眨眼间,想出处置的法子?
“师傅,我没事。”于飞躬身说道。 正要接着说话,山坡上却又是大乱。两拨人回过神儿,又开始了争斗。都以为是对方,派人掷出霹雳弹。这是要下狠手啊,想想后怕不已,却也出离的愤怒了。
“住手。”种诂一声怒吼。
场面霎时一静,两拨人,都向种诂看过来。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山坡上传来。眨眼间,到了众人眼前。石彪子跨坐在战马上,身材魁梧、满面虬髯,威风凛凛,顿时,镇住了所有人。
石彪子一抬手,从马鞍桥上,扔下来一人。正是刚才逃跑之人,不过此时摔在地上,没有一丝的反应。面朝下趴着,脖子上有血迹,看不见长相。
“这厮见跑不了,一刀自尽了。”石彪子说道。 “他是何人?”哲古力疑惑的问道。
“扔霹雳弹的人。”于飞跟着种诂,已经走到人群的中间。见哲古力发问,于是接着话说道。
听于飞一说,人群就是一阵骚乱。惊魂甫定,怒气却噌噌的窜了上来。就是这人,要致他们于死地。现在见到,顿时群情激奋。挤着上前,恨不得再踹两脚。
谭庆却谨慎,上前翻过尸体。待看清了样貌,立时面色大变。点指着尸体,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不是?”
“万家的管家。”哲古力也认了出来,惊叫一声,难以置信。
“你们怕是被人算计了。”于飞说道。
定是被人算计了。哲古力和谭庆,各自牙咬切齿。事到如今,他们若还想不明白,那就真的是一群草包了。
不期然,两人对视了一眼,竟是心有灵犀。转身抓过缰绳,翻身上马。吆喝一声,一前一后,纵马向镇里奔去。
两拨儿人马,却是傻了眼。两边的头儿,竟一起走了。剩下一众兵卒,茫然不知该如何。是跟着呢?还是等着呢?
等候的时间不长,哲古力两人回来了。都有些垂头丧气,闷闷的也不吭声。他们先去藏新娘子的地方,新娘子没了踪影。又快马赶到万家,万家早已人去楼空。
心心念念的美人,好像不曾存在过。一切,就像一场幻梦。
话说,三个多月前,青化镇搬来了一户人家。家主姓万,是个皮货商人。买下一处宅院,好生收拾了一番,钱如流水般花出去。街坊四邻看着,都知道了,这是个有钱的大官人。
万大官人膝下,只有一独女,小名儿端娘,年方十六,生的花容月貌、娇俏可人。听万家下人说,端娘聪颖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即便到了延州,也是一等一的样貌人才。
消息就这样传开了。方圆几十里,觉的自家不差的,纷纷上门求亲。奈何万家小娘子,一个也没有看上。短短两个月时间,万家小娘子没许出去,名声却越传越大。
正是这个时候,有媒人找上了谭庆。谭庆大喜,欣然同意。当下备了礼,亲自登门,正式求亲。谭庆见到了端娘,虽只是匆匆一瞥,却已让人惊艳。迷迷糊糊的吃了饭,迷迷糊糊的回家。
他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一个仙子般的女子,竟被自己娶回家里,真如做梦一样。甚至夜里做梦,都能笑的醒过来。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昨日娶亲,新娘子却被人劫了。可想而知,谭庆是如何的气愤?立即派兵出营,恶狠狠的发誓,定要把不开眼的蕃兵,一个个大卸八块。
不过,他的兵太怂,被哲古力狠揍了一顿,狼狈逃窜。但是哲古力也没有走脱,被谭庆堵在了镇里。今日一早,却是要在镇外,好好的干一场。不想,被种诂拦住了。
经过这桩爆炸,哲古力和谭庆,也不再那么敌对。话一说开,顿时恍然。自己二人,真是被人算计了。
哲古力的经历,和谭庆一模一样。都是有人上门提亲,然后见着了端娘。昨日哲古力来迎亲,却惊闻新娘子被抢走。顿时大怒,带兵一路追赶,打散了谭庆的人,夺回了新娘子。
两人面面相觑,至此,全然明白了过来。万家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套儿,等着他俩傻蛋,闷头往里钻哪。只是为什么啊?就为了让他俩干一仗么?真真是美人如刀啊。
于飞不搭理那俩傻蛋,却盯着死尸看。话说,这也是奇怪的事,于飞虽长的高大一些,但真的年纪却不大。他见着死尸,毫无不适,也没有觉得害怕。不仅种诂和石彪子诧异,围着的一圈儿人,都奇怪这小子,忒是胆儿大。
忽的,于飞蹲下身,一把扯开死尸的领口。围观众人,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这人一刀抹在脖子上,半个脖颈都割断了。脖子往下血呼啦一片,样子甚是恐怖。
从死者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擦了擦脖子上的血。一个青色的纹身露了出来,像是狗头,大嘴张开,獠牙毕露,很凶猛的样子。
于飞不认识这纹身,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却说不出个明堂。扭头看看种诂、石彪子,这二人也是摇摇头,都没见过。这个纹身,或许就是解开阴谋的关键,奈何,谁都不认识。
于飞站起身,不再纠结。不管背后是谁,想来,是想挑起蕃汉争斗。一旦边境上,蕃汉起了争端,那后果都是致命的。蕃兵本是宋军主要战力,若真是反了,边境即刻就要大乱。
到那时,宋军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力量,抵御西夏的侵袭?边境一破,关中千里之地,都将暴露在西夏铁蹄之下。战火荼毒开来,顷刻间,大宋就有失地亡国之危。
好狠毒的算计啊,于飞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大跳。转头看着种诂,只见种诂慢慢点头,眉头都皱起了疙瘩。显然,种诂也想到了此节。或许,背后之人,就是要让边境大乱。
“他是契丹人。”突的一声大叫,惊呆了所有人。“这个纹身,是契丹人的斡鲁朵。”谭庆眼里露出惊骇。
“你认得这纹身?”种诂急着追问。
“在下曾在河北驻泊,是以认得。”谭庆说道,“这是契丹人的斡鲁朵,不会错。”
“何为斡鲁朵?”于飞不解。
“大致就像殿前司诸班直,是辽国皇帝帐下精锐。”谭庆解释了一下,却又有些糊涂了。斡鲁朵追随辽国皇帝,只负责保护皇室人员。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
“精锐啊,辽国?”于飞念叨着,一时也想不明白。
“这不是小事,你二位要立即上报,派人查探此事。种某回到延州,也会禀报给知州。”种诂说道。
“今日之事,谭某记下,情容后报。”谭庆知道事情紧急,抱拳一礼。这人情可不小,他记心里了。转身下令,让军兵抬了死尸,匆匆带兵回营。
哲古力也被吓到了,谁知一场亲事,竟惹来如此大风波?还不知回去,要如何向族长交代。愁眉苦脸、满腹心事,向着种诂躬身行礼,也带着人上马而去。
片刻间,此地只剩下种诂一众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