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岩部的人马,就躲藏在矮坡之后。若是其他地方,这处矮坡无法藏兵。但这里地势奇异,终年风沙弥漫,遮挡了敌兵视线。况且,风声劲疾、发出怪啸,兵马发出的动静,也隐在了风里。
宣勇军逃了一夜一天,早已精疲力尽。此刻,被箭雨袭击,毫无抵抗的能力。众兵早成惊弓之鸟,见着身边同袍,纷纷中箭栽倒,哪里还顾得上救援?发一声喊,四散仓皇而逃。
宣勇军的建制,昨夜就被打的七零八落。此际无人指挥约束,彻底崩溃。纵有将校要想抵抗,也被乱兵冲散。 箭雨稍停,两侧骑兵奔出。羌人一声声吆喝着,向着残兵冲锋过来。大地的颤动,仿佛要震碎心脏。
石彪子十人,并没有冲出去。他们持着兵器,警戒着山坡下的乱兵。种诂和于飞,被挡在几人身后。看着下面的战斗,于飞知道,此战已是一边倒,胜利毫无悬念。
今天早上,种诂突然出现,慕恩可是吓的不轻。万万想不到,苍岩的天险绝壁,竟有人攀了上来。这若是敌人杀来,苍岩部族内毫无防范,岂不是灭顶之灾?
惊魂稍定,才明白种诂的来意。他与种世衡相识多年,交情匪浅,自是倾全力支持。立即召集部族战兵,组织起一千多人,骑兵步卒各半,浩浩荡荡,开赴沙坪沟设伏。
羌人天生战兵,秉性豪爽、彪悍勇猛。此际,骑兵横冲直撞,企图顽抗的叛军,被无情刺穿军阵。整个沟谷里,惨叫连声,尸横一片。 萧奴儿被保护着,沿着山谷边沿,向西疾行。
她的几名护卫,皆是大辽斡鲁朵,谙熟军伍。七人在前开道,列出锋矢阵型,无论何人阻路,皆毫不留情的击杀。两侧,被护卫遮挡的严实,手持圆盾,抵挡冷箭。
萧奴儿此刻,真是万分的后悔,真不该一时大意,随着败兵,退入横山深处。要是早早的离开,哪会如此狼狈?
后悔已是不及,只能闷头逃窜。心里暗暗发狠,总有一天,她要报复回来。这伙儿伏兵,一看就是横山羌人。啥时候,这群叫花子,也敢如此嚣张?
奔行间,仿佛是有感应,她莫名的扭头,向着山坡山扫了一眼。只一眼,就觉得浑身血液,直冲上了脑门儿。她竟瞧见了于飞,那个夜夜出现在梦里的恶魔。 一霎时,恐惧和仇恨,一齐涌上了心头。她的眼睛变得通红,浑身都在战栗。她无意识的,双腿夹紧了马腹。战马一声长嘶,倏地转向,竟斜斜的向着山坡奔去。
萧奴儿冲着山坡,疯狂的尖叫。“射死他,射死他。”
萧奴儿不明白,于飞怎会出现在此地。但她见到于飞,却瞬间失去了理智。坐骑向着山坡窜去,她竟毫无所觉。
她身边的护卫,阻拦不及,一个个大惊失色。摧动战马转向,紧追着萧奴儿而来。这些斡鲁朵抛了圆盾,瞬间调整阵型,从背后取下弓箭,向着山坡射了过去。
箭矢虽不密集,但劲道十足。 变生肘腋,山坡上众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石彪子眼快手快,铁枪横扫,打掉了两支箭矢。他的部下,却有人被利箭射中,一声惨呼,直飞出去数步远,才重重的摔在地上。
于飞身影一闪,陡然出手,嘭的一声,抓住了一支利箭。入手沉重,竟是一支铁箭。心中暗道,这帮人不知哪里来,倒是很不简单。眼神一厉,抬手把箭甩了出去。
箭矢带着厉啸,飞扑萧奴儿。于飞看的清楚,这个小女子,才是这支人马的头领。一名斡鲁朵飞身而出,扑向了箭矢,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上。竟是用命,救下了萧奴儿。
石彪子怒吼一声,带人冲了下去。种诂叮嘱一声,“躲起来,保护好自己。”不由分说,挺枪也冲了下去。
步卒对骑兵,毫无优势。但骑兵失去了速度,也同样危险。一旦被步卒围起来,那就是死亡的下场。辽人的斡鲁朵,非是等闲之辈,自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但失控的萧奴儿,冲到了山坡前。这种状态,让斡鲁朵无奈。他们是骑兵,与敌近身缠斗,却是弱项。
铁枪的寒光,惊醒了萧奴儿。身子猛地后仰,躲过石彪子一枪,却是一下失去平衡,扑通一声,栽落到马下。
斡鲁朵大惊失色,合身扑了过来。一下子,五名斡鲁朵,舍了战马,围在萧奴儿身边,大声的吆喝着,边战边退。
一名斡鲁朵拼了命,躲过长枪,一闪身,撞入石彪子怀里。弯刀寒光一闪,直奔石彪子脖颈。
石彪子不及回枪,一撤步,枪尾架开弯刀,肘部顺势击出,正击中敌人下颌。这一下势大力沉,敌人闷哼一声,嘴里鲜血狂喷,被石彪子一脚踹开。
铁枪一抖,又对上一名敌人,枪来刀往,一时胶着不下。
斡鲁朵经验丰富,并没有全部参加战斗。一部分和石彪子缠斗,保护萧奴儿撤退。另一部分,骑马游走在外围,一支支冷箭,不停的射过来。
石彪子的手下,一边对敌,一边警惕冷箭,左支右拙,险象环生。突地一声闷哼,一人被冷箭击中肩膀。对战的敌人,趁势一刀,划开了他的脖子。
石彪子怒喝一声,突然一枪掷出。
铁枪带着锐啸,飞射十数丈,插入了一名射手胸膛。铁枪去势不衰,带着敌人尸体,从马上飞了出去。
石彪子一抬腿,抽出一把短刀。身形一旋,刀锋寒芒闪动,身边对战的敌人,咽喉已被一刀切开。他的部下有样学样,抛了惯用的兵器,齐齐抽出匕首,与敌人近身缠斗。
战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嘶喊声。
没人注意到,于飞矮低身形,正向着敌人射手摸去。他渴盼战场已久,哪会听种诂的话?像个鹌鹑似的,躲在后边儿,那岂是大男人所为?
接近一名射手,于飞陡然纵起,一把揪住敌人,猛的往下一拉。敌人冷不防,顿时一头栽了下来。被一脚踢在头上,眼见没了声息。
片刻不停,于飞抓起箭囊,翻身一滚,正躲开一支冷箭。尚未起身,一支箭矢甩了出去,射手应声落马。
于飞站起身,也不用弓。一支支利箭,被他当成飞镖,接二连三的甩了出去,箭去如电,箭箭夺命。不远处,游走的骑兵射手,根本躲避不开,一个个惨叫坠马。
三名斡鲁朵,成品字形,向于飞冲来。冲刺的途中,为躲避于飞的箭矢,不停穿插变换位置。敌人的眼睛里,冒着凶狠的冷光。于飞短短片刻时间,已杀了他们七八人,自是恨得牙痒痒。
于飞人小胆大,纵身迎向战马。及至近前,飞身而起,一脚踹出,正中一人胸膛。再看那人,就像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落地时,一口鲜血狂喷,再也没有动静。
另外两人一掠而过,被吓了一跳。拨马而回,再次冲了过来。于飞双手连抛,两支箭矢快如闪电,正中敌人咽喉。敌人身子一仰,掉下马来。
石彪子扭转颓势,一声大喝,发起了冲锋。慕恩的兵马,此时也围了过来,加入了战斗。
敌人终于显露慌乱,开始不顾代价的突围。丢下大片尸体,保护着萧奴儿,终是夺路而逃。只不过,经此一战,二十多名斡鲁朵,只剩下三人。
于飞没有去追赶敌人,他盯上了一匹马。这匹马浑身雪白,四肢修长,异常神骏。奈何这马认生,撒开四蹄狂奔,于飞追了半天,也没有追上。
这匹神骏的白马,却是萧奴儿的坐骑。她是萧族明珠,受大辽皇后的宠爱,坐骑自是不俗。只是她慌乱中落马,只顾得逃命,哪里还顾得上白马?
于飞追不上白马,有些着恼。一发狠,摧动混元一气,双足灌力展开身法,直如一道幻影,瞬间又追了上去。白马吓了一跳,掉头就跑。奈何,无论它左冲右突,始终甩不掉。
它又是一个急停,想掉头变向,却被于飞逮到空子,一把抓住鬃毛,翻身骑了上去。白马顿时暴怒,摇头摆尾,想甩掉于飞。一声长嘶,翻蹄亮掌,轰隆隆的奔上山坡,又轰隆隆的窜入山谷。
突地,白马一声嘶鸣,竟直立而起。于飞眼疾手快,一把抱住马脖子,身子就像粘在马身上。
白马双蹄重重落下,身子一窜,又向着谷口奔去。这一番折腾,在场上千的羌人,个个看的呆滞。愣愣的瞧着白马远去,一时竟回不过神儿来。
他们从小就会骑马,自然也会驯马。骑马,有骑马的路数;驯马,也有驯马的门道。像于飞这样,死追硬上,可真的没见过。但若是笑话他吧,人家偏有一身本事。不但追上了,竟还没掉下来。
“这小后生,真好本事。”慕恩说道。种诂却没听出好来,觉的脸上发烫。只当是慕恩说反话,笑话于飞不懂驯马。
“劣徒胡闹,让慕恩族长见笑了。”种诂抱拳说道。
“不,不不。”慕恩连连摆手,“大郎不知,这可是玉狮子,日行千里,神骏异常,响当当的马王。”慕恩一脸羡慕,啧啧有声。“令徒能追上它,可是真的了不起。”
“哦?这是玉狮子?”种诂吃了一惊。
西北人养马、爱马,也懂马。在故事里,翩翩骏马,总与名将相随。一生争战,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令人羡煞。
相传,汉时名将霍去病,勇冠三军。北击匈奴、封狼居胥。他的坐骑,就是一匹玉狮子。神驹通灵,在霍去病死后,玉狮子守护坟墓,始终不去。昼夜嘶鸣、不饮不食,直至死去。
西北人故老相传,神驹择主。非是它看上的人,是不会跟随的。想要驯服它?你追都追不上。
足有半炷香过去,轰轰的声音响起。一道白色流光,冲进了沙坪沟。转瞬间,奔到了种诂面前。白马轻踏几步,打一个响鼻儿,甩甩头,稳稳的停了下来。
从极速到极静,恍如幻觉一般。于飞轻轻一跃,跳下马背,摸摸马脖子,心里异常兴奋。白马猛地抖一下鬃毛,晃晃头,向着于飞拱了拱,十分亲昵。
“师傅,这马跑得好快啊。”于飞献宝。
“傻小子,这可是神驹玉狮子。”种诂呵呵一笑。
“神驹啊?”于飞不明所以。
但能称神驹,总不会差,顿时高兴起来。刚才一路狂奔,简直像是在飞。那种畅快,只想放声大叫。
“哈哈,恭喜啊,小哥儿得了一匹神驹。”慕恩眼中火热。实想不到,这小小后生,竟真的驯服了神驹。刚想靠近白马,玉狮子暴躁的一甩头,打着响鼻,眼里神色不善。
“师傅,叛军平了,我们何时回去?”于飞心切骑马。此时叛军已被擒下,任务完成,再无耐心在此流连。
“不急,还有一件大事。”种诂神色一肃,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