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佾得了皇帝首肯,一刻也不愿耽搁。进了内东门,急匆匆往延福宫去。自从二皇子被掳走,他就没有见过皇后。早些时候,他一心寻找二皇子,去了河东。再后来,被关入了大牢。
但是,即便关在牢里,曹佾也听到了消息。皇后惹恼了皇帝,被禁闭延福宫,从此再没有出来过。其实,幽闭的禁令,早已被皇帝解除,但是皇后铁了心,至今一步不肯踏出。
曹佾知道,自己的姐姐,与二皇子亲近,情如母子。当初出入前朝,正是催促皇帝,下令寻找二皇子。皇帝不肯答应,姐姐自是伤透了心。待在延福宫里,怕也是度日如年。 想到此,脚下走的更急。转进一道园门,一不留神,正与一人迎面撞上。曹佾一惊,赶紧低头道歉。后宫里,全是贵人,哪是自己一个外男能冲撞?自己再是国舅,这一撞也是唐突。
曹佾走的快,带路的小黄门,一路小跑儿,还被落在后头。此时见曹佾撞了人,吓得一个激灵,飞跑两步,赶了过来。
“呵呵,原来是曹国舅。”对面呵呵一笑,说道。
曹佾一愣,抬头看时,却是张尧佐。张尧佐进宫,自是来看外孙子。正要出宫,不想低头想事,却撞上曹佾。
“啊?曹佾见过张宣徽。一时走的急了,撞上宣徽,曹佾罪过,还请宣徽莫怪。”曹佾一弯腰,赶紧抱拳道歉。 “呵呵,无妨,无妨。”张尧佐呵呵笑道,“今日一早,老夫就已听闻,国舅得脱牢狱,获封郡王,真是可喜可贺啊。”
“此乃陛下隆恩,曹佾不胜荣宠。”曹佾抱拳向天一揖,很是感激的说道。他与张尧佐,没甚交情。敷衍一句,就想要离开。
“国舅要去延福宫,拜见皇后娘娘?”张尧佐问道。
“正是要去拜见。”曹佾说道。
“老夫不耽搁国舅,快过去吧。”张尧佐说道。 曹佾抱拳,正准备离去。却见张尧佐,又转过身,压低声音说道,“刚听人说起,三皇子不知有何事,正堵着延福宫大门。”
“哦?”曹佾愣了一下。一个小孩子,堵门作甚?
“朱家势大啊。”张尧佐说着,转身施施然离开。
看着张尧佐背影,曹佾有些吃惊。在皇宫大内,这句话说的,可是有些犯忌讳。张尧佐对自己说,未免交浅言深。但曹佾知道,张尧佐可是个老狐狸,说此番话,怕是有深意。
一边琢磨张尧佐用意,一边向延福宫走去。 如今的朱家,的确势大。朱家的门槛,都要被朝臣踩烂。每日高朋满座,朱紫一片。朱家长子朱哲,一年里,连连蹿升,已经贵为三司副使,手掌一国财计,权势熏天。
朱哲曾带着禁军,冲进大宋钱庄,声言要查账。
勒令钱庄管事,交出所有账目,不然就要查封钱庄。不过,钱庄不是软柿子,拿出与朝廷的协议,让朱哲目瞪口呆。
协议由三方签订,皇帝,三司使,一赐乐业人。三方分别占有股份,由一赐乐业人经营,朝廷不得插手。这些事,在钱庄成立之初,于飞已经想到,早早的签下协议,免得朝廷眼红。
朱哲不知此事,兴冲冲而来,灰溜溜退走。 朱哲并未作罢,连连上书,请求收回钱庄,交由三司管理。但这件事,皇帝心里透亮儿,交给朝廷?那就是肉包子打狗。
是以,皇帝对朱哲的奏章,根本不予理会。
前不久,贵妃张氏,生下了四皇子。莫名的,竟朝堂震动。朱家急切起来,朝臣也急切起来。一霎时,劝谏立储的奏折,堆满皇帝的桌案。皇帝头大如斗,烦不胜烦。
曹佾冷冷一笑,加快了脚步。从自身的变化,他已能看出,皇帝的心意有了变化。物流集团被夺走,是皇帝的态度。如今,再回到自己手上,依然是皇帝的态度。
走到延福宫,果见有一帮内侍,正堵着大门。走近了一看,围着的人群里,两个小不点儿,正在吵架。
“我是皇子,你得听我的,把白泽给我。”
“就不给,我哥哥也是皇子。”
“再不给,我可要动手了。”
“你敢欺负我,等我哥哥回来,定会教训你。”
“你哪里来的哥哥,二皇子?早死了吧。”
“你胡说。”小丫头急眼,双手猛地一推,力道竟是不小。
小皇子冷不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等他爬起,小丫头已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头发,抬脚一顿猛踢。小皇子嗷嗷痛叫,一时却挣扎不起。周围一群人,个个看傻了眼。
“快分开。”内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总算分开两人。小丫头犹自不忿,作势要冲上去。刚有动作,猛地一下被人抱起。
小丫头转过头,愣愣看了半天,却想不起,此人是谁。顿时不干了,扭着身子要下地,说啥不让抱着。
“小金莲,不认识舅舅了?”曹佾呵呵笑着。
“哦,我记起了,你是二舅舅。”
曹佾抱着金莲,看向了三皇子。三皇子怯怯的站着,头发已经散乱,脸上有几道红印儿。一帮内侍,已经跪倒一片。
“带三皇子回去吧,好好梳洗一下。”曹佾说道。
内侍爬起来,低头行了一礼,带着三皇子,匆匆离去。小孩子打架,曹佾没放在心上。金莲三岁,三皇子五岁,正是玩闹的年纪。今天打,没准明天就好。
倒是金莲,一个小丫头,竟敢动手,令曹佾稀奇。
“有没有吃亏?”曹佾悄声问道。
“我才不会吃亏。”金莲一仰下巴,小拳头一挥。“他敢说哥哥坏话,下次还揍他。”说着,眼圈却红了。
“怎么哭了?”曹佾顿时一愣。
“他说哥哥死了,哥哥没有死,对不对?”
“对,哥哥有神仙护佑,怎么会死?”曹佾知道,金莲从出生,就对于飞亲近。一会儿看不见,就要哭闹不止。于飞刚出事时,小金莲可是很哭了几天。皇后无法,陪着她一起哭。
稍大一点,就不停的问,“哥哥呢?”
皇后哄着她说,哥哥去办事,很快就回来。
金莲体质特异,气血分外旺盛,从来没生过病。两岁多点儿,就能奔跑如飞。让皇后看着,讶异不已。谁也不知,小金莲的身体,早受混元一气洗练,已是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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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城往亳州去,有两百多里地。路途虽不近,但地势平坦,快马三四日就能到。不过,大军行进,又自不同。按照朝廷规制,每日行军三十里,就要扎营休息,以保持战斗力。
于飞人马不少,老兵加新兵,快上万了。如此多人,坐吃山空,可不是个办法。韩同说的清楚,他们这一拨儿,可是最后一批。京兆府不会再送粮来。想吃粮,得去汇合狄青。
眼见营中伤患,大多已渐渐痊愈。于飞不再停留,一声令下,大军拔营,开始向亳州进发。大部分的粮草,都被白玉堂带走,如今留下的,不过五六日口粮。省一点儿,支撑个七八日。
行军两日,前进六十里。看看天色渐晚,又要停下扎营,于飞无力的叹气。这般速度,真如龟爬,令他极不耐烦。若他一人行走,玉狮子一个冲刺,怕是早到了亳州。
刚扎下营,却见一队骑兵,从西而来。骑兵人数不多,只十来人。人人马上,都驮着包裹。不像战兵,倒像赶集的。
军营中有人看到,立时一声欢呼。他们认得,这是驿传。烽火三月,家书万金。一眨眼的功夫,军营翻腾了起来。虽有军令约束,不敢冲出营去,但一个个翘首跳脚,早是心急如焚。
大宋民间,想送封信,可是分外麻烦。得遇到可靠的人,刚好要去某个地方,顺带捎上一封信。当然,富贵人家,自不用如此,派遣家里下人,跑一趟送信,也不在意几个钱。
驿传不对民间,只在军中实行。这或许,算是禁军的福利。家中有人当兵,每月可写封信,通过驿传传递。不过,多久能送到,能不能送到军兵手里,那可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旦有驿传到,军营如过节般热闹。人人争抢,人人渴盼。哪怕没有自己的家信,也要抢来同袍的,听人读一番过过瘾。
“都使,有家信。”亲卫一阵风,跑进了大帐。
“我的?”于飞不敢信,怔怔看着亲卫。
“对,都使的家信,延州来的。”亲卫欣喜说道。
于飞一个纵身,掠到亲卫跟前,一把抓过书信。举着信,左看右看,嘿嘿直乐。这个惊喜,可是太大了,猝不及防。
小心的拆开信,取出一看,还是两封。于飞展开一封看。上面没字,只有一副画。画着一个小丫头,双手捂着脸,泪水如泉涌。身边四周全是美食,却看也不看一眼。
“这是花花。”于飞瞬间看懂,想你想的吃不下。
又展开另一封,一副娟秀小楷,却是师娘的信。起头几句关怀,让于飞浑身暖洋洋。话说,被人关心,那感觉真好。
看着看着,于飞皱起了眉头。
这封信,一个月前发出。信中说,种家一门老小,正在打点行装,几日后就要上路,搬到环州去。于飞皱眉想半天,才恍悟是环庆路的环州。这在后世,就是甘肃的地界。
种世衡原本就在环庆,任兵马钤辖。后来带兵到了延州,一番机缘巧合,夺绥州、复银夏,升任鄜延路副都部署,知绥州事。不知为了何故,种世衡又调回环州。
而且,这次举家搬迁,也不同寻常。种诂曾说过,种家立下门庭,要在延州扎根。二老爷种世材,经营着不少产业。这一走,可不都得转手卖掉?为何要搬迁,于飞想不明白。
不仅种家搬迁,石彪子等人,也要搬迁。这是邹七姐的决定,一众家属,都被她说服,跟着种家一起走。
“东染院使、环庆路兵马副都部署,知环州。”这是种世衡的新官职,属于平调,不升不降,换了个地方。
银夏二州之地,交给了谁?于飞不知道,送信的驿卒,也说不出个名堂。但于飞知道,只要守住银夏二州,西夏再难犯境。如此紧要的关口,自是重中之重,轻忽不得。
夺回银夏,看似容易,却是天时地利人和,再加逆天运气。机缘巧合下,好不容易得来。守住横山,大宋占据战略优势。
一旦被夺走,大宋优势不再,必将重蹈覆辙。
而再想夺回来,怕是难之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