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庄的梅子酒能跻身益州三宝之一,全有赖于庄子里那一片片茂密的梅子林。
时值深秋,本该是万物凋零的季节,可飞云庄的梅子林却似红霞漫天。本该在春季开放的梅花,傲立于深秋的枝头,芬芳吐蕊,争奇斗艳。
樊笑天凑近一枝梅花,深吸一口气,满心燥郁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不到飞云庄竟有这般所在”樊笑天感叹一声,信步在梅林里赏玩起来。
他从卧室出来之后,本想去穆云海的房间找帽子,无奈门口守卫森严,他又没了人皮面具,除了公主,在其他人眼中,他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于是他想先离开飞云庄,找一个僻静之所重做人皮面具,然后再来找穆云海索要帽子。
哪知这飞云庄依山而建,布局精巧,庄内曲径众多,又引入活水为湖,沿湖筑一复廊,蜿蜒曲折,将湖上亭榭连成一片,又通过复廊上一百余图案各异的漏窗两面观景,使山水相映成趣、自然融为一体。
樊笑天起初还为了找不到出庄之路而烦躁不安,后来索性不去想如何出庄,只将到过的每一处地方用心记在心里。 就这样七寻八找,走走停停,无意中就发现了这片如世外桃源般违反自然规律的梅子林。
一阵秋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竟似下起了一场花雨。樊笑天立于花树间,忽然间潸然泪下。
“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就要杀人灭口了吧?”
“哼!你倒会做好人,当年若不是你……” “当年若不是我,你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两个男人的对话若隐若现地随风飘来,樊笑天猛地睁开眼睛,那个声音好熟悉,难道是他?
樊笑天提起一口真气,向梅林深处飞奔而去,不消片刻,与说话二人仅余丈隔。
透过梅枝,樊笑天将二人仔细打量清楚。正对他那人身形魁梧,美须长髯,年约四十,正是飞云庄庄主穆云海,背对他那人身形较胖,比穆云海矮了半头。樊笑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背影,心中浮起一张少年的脸庞。
许是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凝视,那人转头向这边看来,脸上竟然戴着一副鬼脸面具。 “他是谁?跟穆云海有什么关系?”樊笑天屏住呼吸,身体纹丝不动,却打起起十二分精神努力捕捉两人的对话。
“你以推选武林盟主为名,广邀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弟子前来赴宴,实际上是想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吧!”鬼脸面具问穆云海。
“樊大掌柜此言差矣,江湖人才辈出,无名者想扬名,有名者更怕失去名,以至江湖各派明争暗斗,纷争不断,我飞云庄也不过是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摆到台面上来,给大家提供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罢了,怎么能说是我挑起他们之间的争斗呢?“
“嚯!三十年不见,当年两腿泥的放牛娃也敢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侠的样子了”鬼脸面具冷哼一声。
穆云海恼羞成怒一声冷笑:“是,我是出生不好,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罢了!” 话音未落,只听“当”的一声,两柄长剑相击到一起,迸出数点火星。
穆云海一声暴喝,提剑直刺鬼面胸口,去势迅猛,定位精准,想将他一剑毙命。
樊笑天听到“奴才”二字,身体微微一颤,难道这个戴面具的人真的是他?
他打定主意不现身,躲在梅花树后看两人过招。只见穆云海将长剑舞得虎虎生风,剑气吹落四周的梅花,那鬼面倒也奇怪,只守不攻,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步法,竟能在穆云海的剑气中从容不迫,还有闲暇跟他唠嗑。
“穆云海,你的事我不管,但你不能动蓬莱阁和八卦门的人,当年若不是得他们鼎力相助,你我二人都不会有今天的造化。”
“他们鼎力相助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说他们敢伤害公主,就算我不动他们,自然有人动他们”穆云海分心说话,一剑刺空,不免心浮气躁起来,连呼吸都急促了些许,看得樊笑天直皱眉头,这个穆云海的武功也太差了吧。
鬼面改守为攻,剑光闪烁间,凌厉的剑招逼得穆云海连连后退。鬼面反手一挑,穆云海手中的长剑“当啷”落地,鬼面的剑刃架到了穆云海的脖子上。
“学艺不精就别学人做大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让你追查上官飞重孙的下落,你查到什么了?”
“咔哒”一声轻响,樊笑天面前的花枝被折断,只因他听到了那个名字。
“谁?”鬼面转过头来。
樊笑天从树后走出。
“南宫俊?!”鬼面冲口而出,声音中包含着复杂的情绪,既有恐慌,又有羡慕,“你……你还是老样子!”
樊笑天走近鬼面:“樊老六,你让我好找啊!”
鬼面哈哈大笑,边笑边摘下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充满喜感的富态脸庞。六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却没有一条皱纹,只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饱含着沧桑。
穆云海愣住了,指着走过来的樊笑天:“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不老不死之人?”
樊老六:“没错,他就是上官飞的故交南宫俊,算起来比我还年长几岁,可你看他”樊老六感慨地轻抚自己的脸庞“老喽!”
穆云海看看樊老六再看看南宫俊,突然哈哈大笑:“二位既是故人,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何不留在飞云庄小住几天,让我也沾沾这位的仙气。”
南宫俊不置可否,他确实有很多话要问樊老六。三十年前上官飞一家被江湖邪派满门血洗,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尸横遍野,可他找遍全府上下都没有找到上官飞和管家樊老六的尸体,从那以后他隐姓埋名四处追查他们的下落,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日得遇,就算飞云庄布下天罗地网,他也要一探究竟。
而穆云海也有他的一番打算,如今的他位高权重,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放牛娃,樊老六却时时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根本,他太讨厌这种被窥伺的感觉了,如果南宫俊与樊老六真有什么过节,倒正好可以借刀杀人。
樊老六的目光在穆云海的脸上和南宫俊的脸上逡巡,沉思片刻,继而爽朗大笑:“穆庄主盛情,岂能推辞。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我正想跟南宫先生叙叙旧呢,那就多有叨扰了。”樊老六向穆云海抱拳表示感谢,一马当先走出梅林,向飞云庄里走去。
“且慢”南宫俊向穆云海一抱拳“我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