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站在古琴面前,俯身用手指头挑拨了两下,对着慕北辰挑了挑眉:“王爷,来一首?”
反正他们两人待在得意楼里等消息,也没什么事可做,若就这么去睡了,还不如调戏一番慕北辰。
慕北辰手扣茶杯,低头拢着茶叶,闻言还真的站了起来,在容若诧异的目光中坐到古琴面前,指尖一拨一挑,清悦的琴音被勾出来,像是玉石被弹落清水湖面,尤的激荡人心。 容若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手撑着下巴看着男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像是上帝精心雕刻出来的艺术品,她想,这双手不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音律从耳边响起,从最初的生涩到后面慢慢熟稔,在容若面前展开一幅春暖花开,百蝶戏花的画卷,入鼻可闻见那浓郁的春日香气,是最舒适柔软的。
“《岳梵西麓》?”慕北辰只弹了一小个段落,可容若对这首曲子实在是太熟悉了,不由得出声惊讶道:“你还记得。”
本来就是失传的谱子,也不知楚风从哪里淘换来的,容若在红花绘上用这一曲震惊四座,除了曲子难度外,更大的原因在于这曲子带着一丁点魔性。
所谓魔性,就是可以触及人的内心,使之通过音律而联想起脑海深处掩藏的最美好愿望,并且在眼前如真实一样徐徐展开。 容若后来知道《岳梵西麓》还带着这样的奇怪的特性,倒像是另类的‘摄魂’,她本来的性子就不爱琴啊舞一类,之所以能弹奏出来还多亏了这幅身子的原主,之前没少被容媛压迫。
慕北辰低头,反手五指拨过琴弦,发出一连串的音律后,抬眸道:“《岳梵西麓》出现了,如今《四景会棋图》也出现了……”
容若以手撑额,歪着头笑道:“怎么?王爷怀疑这不是巧合,难道几百年后,大和王朝的后人终于来了个中用的,晓得要光复河山了?”
中原文化源远流长,谁又能说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不过在权利的更替中间,暂时取得上机,然后开始一国的统治。千年以来,那些以复辟为口号的,口口声声什么讨回江山,但江山真就是他们的?
“你怎么就确定不能?”慕北辰墨绿色的袖摆拂过琴弦,古琴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深沉的黑眸看向容若,冷冽清音道:“本王相信任何的巧合都是人为。” 容若想了一下,倒是认真点头道:“说的对,不过京城到蓝县,距离千里之远,要是背后有人故意这样做,图什么呢?”
慕北辰眼睑微垂,站起来走到窗口,望着幽沉的夜色,道:“雨变大了。”
容若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雨丝从稀稀拉拉到现在的密集,确实越下越大,通常这样的雨倒没有雷阵雨干脆,不会一下子就停罢,“上山的路更难走了……为什么要选择今天?”找个无风无月的晚上不是更方便?
“黑暗和雨能降低一个人的戒心。”慕北辰飞扬的墨发叫雨丝沾染,屋内灯火一照,留下一圈银月色的晶莹。
容若眼眸一转,大概明白了慕北辰的意思,谁都觉得下雨上山是危险的事情,那么对方也更加预料不到大昭军会选这么个日子攻山,或者里面还在载歌载舞,闹的欢腾呢。 想到今夜带领前去的凤梧,容若眉头稍扬,眼中带笑道:“听说这两天凤梧在军中闹的很是热闹。”只不过燕回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吐血就不知道了。
“有风竖在旁,他闹不出大事。”慕北辰收袖放在窗台,站在窗口前,长身而立,墨绿色的背影带着沉敛的气势。
“你这么说,为什么让我有种你故意放任的感觉。”容若狐疑的走过去,别是燕回什么时候无意中得罪了慕北辰,叫这个小心眼伺机报复。
慕北辰冷眸往下一瞥:“名声很重要?”
“对于别人不知道,但是燕家世代武将出身,忠肝义胆,自然是把名声义气看的很重吧。”容若是见过燕正道的,那老头说话粗鲁,但是明辨是非,很有股不屈不挠的劲头。 “你错了。”慕北辰被风雨吹的又凉又有些湿气的手指捏着容若右边耳垂,垂目看进容若眼中,淡道:“人活着名声才重要。”
容若望着慕北辰悠远的眸子,好像毫不透底的寒潭深渊,皱了皱眉,还想问什么,慕北辰倏然放手,转身往书房去了。
山上某一个点,楚风背靠着石头甩了甩折扇,抖落掉一层的雨点子,“出门没看黄历啊。”
“喂,老男人,雨是挺大的,也没见刮什么东南风,那不男不女的会不会是骗子啊?”糖丸蹲在最高的树上,两只手的手肘抵着膝盖,双手托着下巴,仰头盯着天空道。
楚风一只脚踩着前面的石块,身子一矮坐了下去,右手舞动起来,折扇拍在胸口挥了两下,纳闷道:“不应该啊,二哥那么聪明的人,给那小子耍了?”
糖丸从上面站起来,手臂勾着树枝轻盈的跳来跳去,忽然停下来,指着一处地方道:“哇哇,那里好大的火,肯定有热闹,我们也过去看看吧。”80
幸亏楚风出手快,在糖丸飞起来的时候,伸手一拽一拉,糖丸被扯回去,跳着脚叫道:“干什么,放开我,你再这样的话,我以后就把你头发剪光光,剪一个秃子出来。”
“上山的时候怎么保证的?”楚风眯着眼睛道。
糖丸扭头,才不对着老男人的脸呢,“忘记了。”
楚风反手往糖丸额头弹了一下:“小糖糖,不乖的孩子没有糖吃哦。”
糖丸皱了皱鼻子,倒不是因为楚风的威胁而消停下来,而是忽然想起离开得意楼时,容若笑眯眯的告诉她,“小糖果,你要是上了山做什么妖,刚才的鸡汤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
“阴险的中原人。”糖丸嘀咕一句,换了别人还好,可是楚风和容若她相信是做得出下毒这种事情的,毕竟这两个中原人也不是第一次给她下毒了,哼哼!
楚风用扇柄敲了敲糖丸的发顶,斜眼道:“你能长这么大,应该感谢你师父……”没让你出门,否则早不知被多少人打死了。
安静了那么一瞬,糖丸又跳起来,楚风按捺住她,捂着嘴打个哈欠道:“又怎么了?”大半夜的,能不能让他好好打个盹了。
“老男人,风向是不是变了?”糖丸摸着半空中降落的雨丝问道。
楚风抹了一把脸,抬头一看,“还真就是个神棍啊。”上半夜还好好的挂着东风,这会儿就转东南风了,难道原稹还会占卦呢。
糖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来来来,老男人,你把东西拿出来,我来洒。”
原稹原话,等到风向一变,立马就往风里头上洒香。
楚风能信任糖丸,那才有鬼了,所以他自己跳到最高的树梢上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往旁边瞥了糖丸一眼,两指一挥,药粉无声无息的随风被带去了,什么都看不着。
糖丸兴致缺缺道:“什么嘛,就这个?”一点都不好玩!
楚风展开扇子挥了挥,“不然呢,先放把火庆祝一下偷袭成功?”
“无聊。”糖丸一摆手,脚底一跳,人跃到了对面的山石上。
楚风睁大眸子,他今晚是第三次给人嫌弃了?
“咦?”糖丸圆滚滚的脑袋左摆摆右摆摆,看在楚风眼里就是像个黑乎乎的圆球,“刚才我好像看到流星了。”
楚风桃花眼一勾,嘴角带笑:“小糖糖,你要说见鬼了我倒是还相信一点。”下雨天连半颗星星都瞧不着,乌云浓滚,将天空遮盖的密不透风,哪里去见什么流星。
糖丸不高兴的噘嘴:“我真的看见了,就在对面的半山腰啊,闪一下就没了。”
“就算有流星也不会落到半山腰……”楚风倏然停住话,笑容一敛,道:“你说在哪来看到的?”凤梧带着人是从背山面上来的,如果对面有人,绝不是他们的人。
糖丸抓着小辫子翻来翻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滚了滚,嬉皮笑脸道:“你想知道啊……求我呀。”
“求你?”楚风眨了眨桃花眼,扇子慢慢的合上,“我楚爷的书本里还没求人这个字眼。”说着,扇子一勾,直接勾住了糖丸的脖子。
糖丸扬着下巴,对楚风做鬼脸,吐舌头道:“不说不说就是不说,气死你,略略略……”
楚风用手指头点了点额际,桃花眼潋滟出一方水光,嘴角的笑在夜色里带了那么点邪气:“小夫人,你是忘了楚爷的本事了吧。”
“楚混蛋,你想干嘛?”糖丸看着这表情,怎么跟江南那会儿一样,有点贱兮兮的呢。
楚风用手指头捏住糖丸的下巴,故作威胁道:“不说可以……亲到你说好不好啊,小糖糖?”
糖丸斜着一双大眼睛看楚风,两个人靠的极进,都能看到楚风潋滟的桃花眼中间那激荡起来的一池春水,糖丸没来由的闪过一抹惊慌,“你,你……你这个可恶的中原人,楚混蛋,老男人,我,我才不相……唔——”糖丸睁大了眼睛,瞳仁猛的放大,眼底满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