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如歌就是迎着这些复杂的目光一步步进来,一身红色鲜衣如火,褪去了脸上的苍白病态,鹅蛋脸大眼睛,娇俏美丽。
她眼帘稍稍打开,举目望去,取代原本无神眼睛的一双黑目,明光华灿,犹如坠入九天银河,一时间,璀璨的叫人移不开目光。
这个姑娘,恍如一夜间,像抽离了所有病痛之后获得重生,变的那么夺目光彩。 容若在去岁的冬至游园会是见过战如歌一眼的,因此这次再见面,格外的惊讶,说是一个人,因为她不管是身形,骨架,还是外貌全都没有变过。
可容若看来,这个姑娘眼神里有无形化之的杀戮之气,分明不是原先那个孱弱病重的战如歌所能拥有。
容若眼眸往下半垂,脑中闪过一抹怀疑,难道战如歌会和她一样,灵魂出窍换了个躯体?
这个念头就像是潮水涌来,顷刻间淹没了她,让她不轻易起伏的心情澎湃汹涌,像是因为拥有了同一个秘密而找到知音那般激动,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茶杯,以至于茶水轻漾,倾斜出些许。
“……姑娘。”声音由远及近,是绿雀。 容若才从那种思绪中起来,眼中还带了一点不平稳的波动,倏然倒映入一抹鲜艳的红,红的像是她给病人开膛破肚时流出的血,艳丽浓烈,染就着生与死的惊艳。
“姑娘,这是武安侯家战小姐。”绿雀见容若没反应,以为她忘了,遂附耳多加一句。
容若敛下心神,发现这会儿大家的眼神都看了过来,当做其他人不存在,便稍微理了理衣服站起来,看向战如歌,心中认定了对方是同类的激动还在,面上倒是不显露,客气的颔首,“战小姐。”
战如歌生的娇小,比容若还矮了小半个头,大概是常年生病营养不良,虽然肤色红润许多,可是身子骨还是纤细,红衣在她身上宽宽荡荡,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战如歌回以客套有礼的点头,凑近了一些,“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容若挑眉,她和战如歌不过第二次见面,能有什么话说?
“和永怡公主有关。”战如歌点到为止。
开宴在即,这个时候战如歌喊容若出去说话,显然是不合适的,可是看战如歌的样子,行为举止有度,不急不躁,好像不在意回头晚皇帝贵妃等人进来有什么不对,特别是她还提起了永怡公主。
跟公主有关,又叫容若出去,容若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还和她扯上了吧,她稍稍过了下脑子,好像这段时间除了听说永怡火烧房屋被关禁闭外,没有出来过,她也没见过啊。
于是,就在大殿中众目睽睽之下,容若抽身离开了宴会大殿。 那抹红来的突兀,走的仓促,众人等她走后,才从这种诡异的安静中醒过来。
议论再起——
“真的是战如歌,看见了吧?”
“她从棺材里爬起来那一段,把她二婶娘生生给吓晕厥,现在脑子还不清楚。”
“要命了,换了谁都得吓个半死。” “不过说是性情变了。”
“战家这么多年积累的功勋总算是叫老天回报了,得了个好报应啊。”
“谁说不是呢,这回以战家的身份,求亲的人总要蹬破门槛,就看谁家动作快。”
……
只有殿中同样一身红衣的福善公主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铺陈在宴会桌上绣着大朵玫瑰形状图纹的袖子,怨气冲天,明知道她一向以红衣示人,这个女人居然跟她穿同一色的,找死。
不过很快,她收敛起脸上的情绪,发现身边的座位依然空空,语气不屑:“辛奴,清王怎么还没来?”
本该两人一同从使馆入宫,只是福善公主没有等他,要说这次出使大昭要算清王带领,但是福善事事都不听从他的,清王也管不上,毕竟她在西凉横行霸道,自然有皇帝和皇后撑腰。
对于一个病秧子又没有什么实权的王爷,福善公主更没有放在心上,这次进宫也是故意给他下脸。
“可能又犯病了。”辛奴满脸的横肉一抖,嘴角带着丝嘲笑,他的主子对清王不以为然,连带着下人当然也没放在眼里。
福善公主刚刚勾起嘴角,转过头,发现对面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皱眉:“辛奴,静王人去哪里了?”
福善公主身边不止有辛奴,还有两个侍女,大家都摇摇头,他们刚才都关注战如歌和容若那边,没注意对面的人什么时候走的。
福善公主想了下,毅然道:“我们出去看看。”
……
距离宴客大殿不远处,有一处水榭,阁楼建立在湖面之上,用几根粗壮的木头顶起来,腾空而起,好似生在空中。
围绕着阁楼栽满鲜花,还有几颗木棉树,这个时节花期渐落,长出一些嫩叶,若是再往前数两个月,满树红花,招风摇曳,定是美不胜收。
只是今日的水榭一过去,站了不少的皇宫内卫,容若一看那些人围在外头,心中就有些不妙的预感。
从大殿过来路程不远,她和战如歌不熟,就算问起,战如歌只说了一句:“皇上和贵妃都在,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短短一路,容若大概知道这位姑娘不是个喜欢说话的,本还想打探一下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便也没有寻到机会。
守门的人看到战如歌和容若没说什么就放,不过眼睛越过她们,抬头惊讶道:“静王?”
容若转身,一身青色,清雅出尘,又绝冷清傲,不是慕北辰是谁。
还想问问他来干什么,结果慕北辰嗯了一声,反而越过容若先一步进去了,容若气的磨牙,这厮跟着自己看热闹,还这么理直气壮。
战如歌站在一旁,“容姑娘?”
容若清了清嗓子,抬头微笑:“走吧。”
等到了里面,容若一脚小心翼翼的跨进去,果不其然,里面除了她没来得及细看的一众人,当头高位两人,一个皇帝,一个瑾贵妃,挨着瑾贵妃的是大病刚愈的怡妃。
只是比起从前的张扬,大概是精神还不大好,有些兴致缺缺。
容若先是行礼,随后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不是说永怡公主的事,怎么她不在,反而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而且找她来干嘛,特别是喊人还需要战家的小姐出马,宫里下人都死光了吗?
那些问题一滑而过,皇帝沉着脸没有开口,威压十足,倒是瑾贵妃抬了抬凤眸,一向雍容得体的她,面色有些难言,“容若,你去后面看看皓月郡主。”
容若眨了眨眼,怎么又关皓月郡主的事情了?
怀着疑问她也不敢问,主要是这个殿内的气氛太古怪,好像临界冰点,随时把这里一切冷冻住。
等一下!
刚才想着事情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瑾贵妃喊的是容若,而之前战如歌貌似也喊过一声,他们是怎么从这张普普通通的人认出她的?
难怪放她入宫,定是慕北辰事先告知过宫中人,就不知道哪一种说辞,她眼珠子往旁边一挪,本是想和慕北辰使个眼色,却无意中对上另一个人。
那人坐的偏,倒也不是多远,只是恰好位置倚着一根柱子,让柱子大半的阴影挡住了,刚才人多,容若并未注意到。
此刻,端看那人一身银光月袍,因为坐姿侧对容若,只看得见一头墨发顺着银袍而下,像是九天瀑布,不过那双放在扶椅上的手很出色,白的像玉,晶莹剔透,没有一点其他杂质,好看的让人想供养起来。
注意到容若看过去的眼神,慢慢回过头来,容若瞳仁微缩,这张脸,没有惊天动地的美色,可是轻柔的像被风吹过的云,又仿佛晕开在河面上的一滴水,带着春雨的甘甜,不经意在他眼角眉梢,孕育出一副江南的水墨画。
他嘴角微微扬着,带着一点轻笑,不像是看着谁,又好像对着所有人笑,那么轻那么柔,云烟拢着,倒不似人间的人。
这是一个,第一次见面就容易对他心生好感的人。
容若这么想着,听到一声咳嗽声,她豁然抬头,看到怡妃不悦的目光,脸上倒是笑盈盈的,“贵妃让你去看看皓月郡主,这孩子倒好,看清王看的发了呆。”
这么含笑说着,口中是揶揄,其实口中含着深意,分明在给容若泼脏水,说她随便看到个长的好看的男人就昏头了。
还是瑾贵妃出言,看了眼怡妃,没什么表情的对容若说道:“进去吧。”
容若抬眸,看到的是慕北辰冷然的抿着下唇,那双黑眸子幽幽扫过来,身体一抖,莫名有些心虚。
“静王,你的身体如何了?”进去之前,容若只听得瑾贵妃这么问道。
没再听到慕北辰的回答,容若已经到了大堂后面的房间,水榭阁楼空间不大,出了大堂转个过廊的弯,就是临时歇脚的房间,里面更小,不过放了一个软塌和冬日取暖的炉子,其他一应多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