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间酒楼
琴声悠悠,犹如吹风弄雪。
门扉被轻轻推开,一人恭敬的走进去,隔着一层纱幔看向里面的人。 纱幔被风荡起,像是水波一样晃动,后面的人影影影绰绰,看不清,只有黑色的衣服扑在地上,偏偏上面是大红色的绣线,张扬明艳,红与黑的糅合,极致的妖冶。
那人就坐在地上,随性又肆意,一手撑着脑袋,左腿曲起,另一只手就搁在上面,尾指勾住酒壶的把柄,间或抬起来对着嘴倒灌一口。
来人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垂目走进去,盯着地面道:“宗主,已经按您的吩咐,雅善堂的人已全部撤离,只是……”
和对方交手时日已久,没想到会被盯上,可是如果宗主愿意,他们还是能将这处销毁,就和不存在一样,何必像现在这样,让人给抓个正着。
里头的人手指把玩着酒壶,虽然离的近,可是说话声仿若缥缈在云端,语声带笑,华丽性感:“你很好奇为何本宗主让他抓了人?” 身为属下,影六不敢对宗主的做法有任何质疑,“不敢,不过影十九被带入宫中,属下怕对宗主不利。”
轻呵一声,仿佛根本不在意,“不抓个人进去,怎么能叫苍浪放松警惕,本宗主又如何得知他们的诡计。”
影六肃然起敬:“宗主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里面的人嗤笑一声:“大鱼?”仰头喝一口酒,满不在乎道:“他还算不上。”
“就是这次之后,苍浪可能会因此盯上容姑娘,宗主,是否要另外派人保护。”影六是跟着宗主去了青阳县的,知道宗主怀疑容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尤其他曾经遇到苍浪的手下受了外伤,还得容若救过一回,所以才多嘴问了一句。 “就是被盯上了,所以本宗主才撤走影十九。”说话时,语气稍微郑重了一些,“放个消息出去,本宗主找错了人,另外再寻一个替代品。”
影六退下后,里面的人稍微坐直了一些,纱幔一动,扬起的一角露出精致的下颚,嘴角勾起,就是看不到脸,也能看出是一个充满了魅惑的男人。
……
另一半,同是京城,一个黑衣人跳入了某个院子里,里面走出一个同样打扮的人,开门让人进去。
“主子的命令,一切按计划行事。” “大昭那个慎王看着头脑简单,不知会不会坏主子的事情。”
新进来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不用管他,反正和主子合作的也不是他,不过就是主子放在外面的鱼饵而已,倒是那个女人,还真是够狠。”
对面站的黑衣人全身蒙面,只露出一双阴煞的眸子:“好,就是主子那边的事情不知道办的如何。”
“乌衣教被毁,那犴族的东西也没拿到手,主子现在很不高兴,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不然你我就要和他们一样接受主子的惩罚。”
大概是想起刑罚太过残酷,两个人眼中流露出一种惧意,随后又说了几句,各种离开。 ……
寿康宫
半夏被带上来,跪在殿中。
“容若,这个人你可认识。”听着像是废话,不过也要问一下。
容若看向问话的瑾贵妃,点头:“她是我身边的丫鬟,名叫半夏。”
瑾贵妃凤眸半抬,带着深幽的光,“那本宫就当着你的面来问一下,”转向半夏,道:“五日之前,有人看到你进了雅善堂,并于五月二十那日,你曾混入太仁宫,可有此事?”
对于半夏,容若自然是熟悉的,一个还算灵巧的丫鬟,长着讨喜的苹果脸,娇俏又活泼,有着她那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只是有时候也头疼,小姑娘总是怕自己会丢下她一般,动不动哭哭啼啼,一惊一乍。
但是,这会儿,容若看着跪在她几步外的半夏,半面沉敛,垂着的睫毛盖住了眼睛,还是那张苹果脸,可是收起了笑容,却有几分肃然,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忽然间,容若仿佛看到的是个陌生人。
她真的是半夏吗?
还是,半夏真的就是半夏?
这一刻,不得不说,容若还是迟疑了,为着从来没见过这样一面的半夏。
可是容若还是想不通,她是从麻风村里带出来的人啊,那怎么能作假。
在容若晃神的时候,半夏出声了,她的话落在容若耳中,高高低低,有些不真实,“奴婢在五日前去过雅善堂,也如瑾贵妃娘娘所言,五月二十那日进过宫。不过奴婢去药堂买药,至于进宫,奴婢是因为小姐入宫赴宴,忘了带一件外套,奴婢怕她晚上受凉,所以才送过来。”
这话瑾贵妃信吗?
连容若都不信。
先不说药堂,就是进宫这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说进就能进的吗,又不是大门口的菜市场,如果宫门那么好近,还有什么威严可讲。
瑾贵妃凤眸一抬,眸光凌厉:“本宫还在这里好好问话,都是看在你家小姐的面子上,若是再有半句谎言,本宫绝不会再多问一次。”
贵妃凤仪,不怒自威,气势就这么释放出来,被施压的对象自然会感觉到无比的逼迫感。
只是半夏还是不惊不动,一副平稳无波的样子,她甚至都没有抬起头,仍旧跪着,垂目往下,道:“奴婢无话可说。”
瑾贵妃眉头微蹙,她执掌后宫并非心慈手软的人,用个刑之类还算不得什么,只是看半夏的样子,她却迟疑了,因为她同样的见人无数,端看那人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样的性格。
所以瑾贵妃相信,不管对半夏怎么用刑,她的说辞都不会变,这样的人最难审问,从而也使得大家相信,半夏绝非一个普通丫鬟那么简单。
试问,若是普通的侍女,怎么可能见到皇帝和瑾贵妃一点都不惶恐,甚至在瑾贵妃威压之下,照样油盐不进。
端王轻哂道:“不愧是静王府的人,自是有骨气。”
不说容若的人,却说静王府的人,端王的心思摆在这里,谁都知道。
果然,皇帝震怒,把手中的东西全都挥出去,几张纸洋洋洒洒的飘落在地,黑色的字跃入眼中,几乎让大家都看到了。
慎王低头看着脚边,心口一跳,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容媛,皱起眉头在想什么。
端王弯腰捡起来,还特意弹了弹上面的灰尘,从上到下看完之后,轻啧一声,转身煞有其事的拱手对着皇帝道:“父皇,京城乃天子脚下,虽然鱼龙混杂,可那三国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安插暗桩,实为一大隐患,着实应搜查到底,连根拔起。”
话里话外,都是提醒皇帝,这是对皇权甚至皇帝本人最大的侮辱。
而这个人与别国暗桩有联系的人,还是慕北辰府中的人,如果这人可能是敌国派来的细作,慕北辰身上就更加可疑,或者与别国谈妥了什么合作也不定。
端王想让皇帝知道的,何尝皇帝没有转过这些心思,只是他想的更多。
所以刚才看到手上那几张纸时,皇帝才会那么愤怒。
瑾贵妃眼中波光一闪,手指掐住金丝牡丹绣花的袖口,“臣妾也认为,端王说的话在理。”心中想着,这若是扯出来和西凉国有关,怕是皇帝第一个疑心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前天福善才暴露了一个琴阁,这会儿,估计没那么蠢。
皇帝是愤怒的,不止是京城中连续爆出两个他国暗桩,说明这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可是同样的大昭也不是没在他们国家布置暗桩,都是为了信息往来的手段罢了。
他更生气,或许慕北辰在这中间起了个什么作用,换句话说,他和谁达成了合作。
而这个合作的目的,皇帝都不用想,定是肖想他的皇位。
实际上,不管是慕北辰还是容若要是知道了皇帝的想法,一定觉得他想多了。
慕北辰不是无视功名利禄,他确实要夺权,也确实在有意向的暗中针对太子和端王,甚至为此不惜让慕原澈暂时背上给太子下毒的罪名落狱,那次就直接灭了惠妃,还让端王被关禁闭。
但是,容若看得出,慕北辰志非大昭皇帝的位置,更像是为了夺权而夺权,简单的说,或许他有一天不做皇帝,但是绝不会愿意受到任何人的摆布和威胁。
“三皇弟,你府中的人,你难道不问问吗?”端王阴鸷的眸光一转,语气带着挑衅。
慕北辰和容若站在前面,不知后面的糖丸看到半夏时,差点就跳起来,哇,讨厌鬼容若的丫鬟怎么也来了。
不对啊,他们这个话说的,好像半夏变成了大坏蛋?
倒是墨小墨脚边正好飘了一张纸,上面语句精练,但是足够能让大家知道过程,他捡起来递给糖丸,秀气的眉头皱了皱。
师父说,山下那些蠢人脑门不大,大多数长的偏,所以不要随随便便就做烂好人,否则被拖住了,就深陷泥泞,爬不出来。
师父还说,多管闲事多吃屁,他人死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庙里供奉的是菩萨,有本事让菩萨显灵啊,他一口香火也没吃到,凭什么帮人家看病救人。
当时墨小墨就反驳了一句:那师父若是有人供奉你呢。
师父啊呸了一声,直接一巴掌把他呼抡走了。
墨小墨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觉得师父比从前更加高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