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其实除夕不除夕的,于肖绛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
首先这场病来得快,去的也急,身体像被掏空了,体力精力都跟不上,基本上就是吃饭,喝药,睡觉,没有其他闲心。 二是从前在现代,奶奶在世的时候说过:好过的年节,难过的日子。
应该努力过好第一天,节日只是其中一天罢了。
第三,她盼着过年,是琢磨着能有点好吃的。
虽然有点幼儿心态,可耻!
但是燕北王府整体节俭,落雪院又是实际意义上的冷宫,伙食真的算不上好。 在她的想象里,大年夜的晚饭一定肉肉肉肉,都是肉!
燕北缺粮,饲料相对也不丰富,养殖业不发达,肉食供应一半靠打猎。
但高闯又颁布严令,不允许百姓过度捕猎。
尤其是春天,万物繁衍生息的时候,有一定的禁猎期和禁渔期。也不允许猎杀幼兽和网捕鱼苗。
加之肉类要紧着借给需要出征的军中将士,平常百姓见到荤腥也少。富贵人家,吃鱼类比较多。 肖绛吃鱼过敏。
但她觉得高闯的关于渔猎的措施是相当现代和科学的,其实古人比现代人更懂得天地自然和谐共存。
所以对此,她没有怨言。
可还是有点馋肉啊,特别她是来自那个物质极大丰富,人民为所欲为的地方。
好不容易盼到过年了,哪想到还生病了。 真是歹运!
她围着被子,呆呆坐在落雪院的床上,支愣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可惜这里太偏僻了,哪怕今晚刮了大风,主院那边过年时才有的丝竹享乐声以及欢声笑语,也听不到一丝丝。
只偶尔几声鞭炮,模糊而寂寞的传来。
其实,此时在主院谷风居,并没有肖绛所想象的场景。 燕北王府人少,高闯不喜铺张,雪灾又才熬过,不过是全家人吃个团圆饭。
至于饭后的娱乐活动,以及派发红包等事……
他个性冷冷的,话又少,与民同乐这种公关活动除了初三那天露个面,基本上极少参加。就连除夕夜大宴群臣这种事,他也不提倡。
大家辛苦一整年了,除夕这种日子不去合家团圆,还要对着他立规矩吗?
不过他身为一国之主,承担着燕北的军务与政务,平日里非常忙碌,能全家大小一个不差的吃个饭,都已经挺难得了。
大和尚郭奴心自称是方外人,没有家。所以就带着小和尚戒忍,跟着高家一起混年夜饭吃。
能自由出入内廷的,除了奉令的之外,也就这一大一小了。
因为能见到的机会不多,小魏氏和白姨娘都盛装打扮,各种殷勤劝饭。就连三夫人练霓裳,打扮也比往日要隆重许多,酒更是一盏一盏的豪饮。高瑜和高钰更是粉雕玉琢的,漂亮得好似画中的仙童。
只是这两个仙童有点拘谨,没有平时半分的活泼好动。
毕竟一向严厉的父王在场,前些日子才因为淘气挨了一顿鞭子。高闯又说了不许给上药,就算是小孩子恢复能力强,也直到今天才好些。
所以,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
至于心里服不服气,还有没有其他想法,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高闯素日话少冷淡,又没了高瑜和高钰的耍宝,其他在座的其他大人小孩子也都闷头吃饭,团圆餐很快就结束。
“子时中鸣鞭炮的时候,本王过来。”感觉差不多了,高闯说着,而后站起身,出了谷风居被烘得暖哄哄的大花厅。
老郭一看,立即跟上。
戒忍也想走,被憋了半天的高钰一把拉住,“你跟着干吗去?今晚父王也要守岁,不会让你去唱经的。来,咱们玩。我姐新近学了个游戏,特别有趣。”
戒忍无奈,只得顺从的坐下。
其他几个小的也迅速围过来,高闯一走,顿时就像活过来似的。
走出房门没几步的高闯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不禁摇头,“看,本王走了,他们才得自在。”
“威严些很正常啊。”出了暖和的屋子,老郭立即抖抖嗦嗦地揣起手,“您是他们的父亲和丈夫,但您首先是燕北的王。”
看王上,还是腰背笔直,昂首挺胸,根本不怕冷似的。
高闯点点头,脚下却不禁轻轻一顿。
想起有个人好像不怎么怕他,就算怕也是装出来的。
难道是他威严不够?
老郭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顿,犹豫了下,试探着问,“王上,才吃完饭,要不要消个食,散个步,到落雪院那边看看?”
高闯没吭声。
正赶上过年,不管是出于讨吉利的原因,还是忙不过来的原因,肖绛被无故从燕北王府掳走的事都没从表面上查。
当然,私下里已经开始。
否则等过了年,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会被掩埋在时间里。
但,也正好她因为生病了,倒解了他的麻烦。
除夕夜到底要不要她参加家宴?初一群臣拜年的时候要不要她出现?
他一直为这些问题头疼,无法做出决断。
让她出现,相当于承认她的王妃之位。
可他接受和亲是出于胁迫,还带给他巨大的羞辱。为此,他不愿意武帝指明的女人站在他的身边。
不让她出现?那是当众打赵渊的脸,也会让别人对她的身份多加猜疑。
可那个女人……是无辜的。
是他们男人之间进行的利益交换,为什么要为难一枚棋子,一个身不由已的女人呢?
太没品了。
也不是没想过让她称病不出,想必她会痛快同意。
可不知为什么,就有点说不出口。
所以被掳后生病,虽是无意,她却再一次解了他的围。
自从来了燕北,那个女人似乎没有麻烦过他,却一直在帮忙。
怪道她总是告诉他,她是个有用的人。
这样看来,在道理上,他是应该去落雪院看看的。
毕竟过年了,府里府外好多人盯着,他这也算表明姿态:虽不亲近,但也不完全厌弃。这样不给出明确态度,在迷惑赵渊的同时,也是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捧高踩低,很多人惯会如此。
“阿九下午来过了吗?他怎么说?”他停下脚步,就站在风雨长廊中,状似无意地问。
远远近近的,灯火全部点燃,好像一路向王府的深处延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