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宫女们本是没有这个荣幸在坤宁宫的后殿里接受皇后的召见,奈何今年皇后要搅事儿, 而太子借着皇后的手也要搅事儿, 如此两下里一搅动,这事儿便就荒唐起来。
好在终究没有超过内廷的范围去, 便也只说这皇家的媳妇儿也是需要长辈教导的,如今这小选不大不小也是一件事儿,拿出来练手却是正好。
只是既然用了这解释,那二皇子妃便也就不能被无视了,因此皇后的宝座之下一溜三把交椅,正是给三个儿媳准备的,无论心中怎么想,这面上至少还要做出一视同仁的模样来。 而这日清晨,程曦和徐氏去的时间不早不晚, 甄氏还没有进宫,倒是三皇子妃侯氏作为皇后嫡亲的媳妇已经在坤宁宫的厢房里伺候皇后用早膳了。
徐氏便再是觉得自己的出现只会给皇后添堵, 但这晨昏定省也是不能省的,素日里皆是因为出入宫禁不便,今儿既然正好撞上了, 那少不得也要去伺候皇后一回儿。
便就低眉顺眼的带着程曦进了厢房, 低眉顺眼的走到桌前, 估摸着还有五六步的距离,只一撩裙摆跪下去:“儿媳见过母后。”
程曦也跟在徐氏的身边, 此时就落后徐氏半步一齐跪下:“东阳给皇奶奶请安。”
只是两人跪了有一会儿了, 也并未听到皇后的回答, 倒是桌上磕磕碰碰的传来了一阵瓷器敲击的脆响,料想皇后这是还没放下筷子呢。 程曦只觉得跪的有些憋屈,只是便是憋屈她也知道此时是在皇后的地盘上,可不好和这坤宁宫的主人硬抗,只能嘟嘟嘴,继续委委屈屈的在地上扮她的小可怜。
又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嗑哒的轻响,仿佛什么东西被撂下了,皇后也终于慢慢悠悠的开口了:“起吧。这东阳不过便是月旬没见,本宫怎么觉得又窜了一截子啊?”
徐氏就带着程曦叩头道:“谢母亲。”
这才起身笑答道:“这般年纪的孩子,可不正在长身子的时候吗?别说母后,便是臣媳这日日见着东阳的,也觉得一眼不见这孩子便就又高了些,怪道老人们都说这孩子便跟田地里的庄稼似的,也无需怎么照料,便就看着结穗了。”
皇后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徐氏,直将徐氏面上的笑都给看没了,又给看出一点惴惴不安了,这才道:“太子妃这话却让本宫开眼了,没想到民间还有这般的说法,听着果然朴实,真是我们想也想不到的呢。” 徐氏寒门出身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皇后依旧乐意用这事儿来压徐氏一头,尤其是在娶了修国公府出身的侯氏之后,便更来劲儿了。
只皇后的这点子哀嚎徐氏自己也知道,且更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过,便就只当做是耳边的清风,只恭敬道:“母后这般说儿媳当真是愧不敢领,您什么眼力见儿?臣媳又是什么眼力见儿?您这般说,没得让人臊得慌。”
皇后又是一声轻笑,只不接话了,反而直指着桌子道:“那道羹汤瞧着不错,我尝尝。”
侯氏是站在皇后身后的,在徐氏带着程曦进来的时候她倒是微微躬了躬身子,只不等徐氏和程曦说些什么便又径直站直了,方才皇后给了徐氏一个没脸她也安静得跟什么似的,此时皇后发话了,她却是站出来了,只轻轻的应了一声儿,就接过宫女捧上的小碗去盛那道肉羹。
皇后完全是一副打算无视徐氏的态度,只徐氏却不能就这么无视皇后,不然日后被人翻出来,不但她得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便是程铮也跑不了。 因此不待人说什么,徐氏就径直褪下了手上的镯子戒指,只转身交给倚画,自己便就走到桌边,只也不去抢侯氏布菜的位置,只抢过小宫女手中的那方布巾,站在皇后的身后当了壁画。
这般看似恭敬其实却是在偷懒的举动看得程曦是偷笑不已、又程曦自己虽也是皇后的晚辈,只是到底年幼,便也没人会顾忌她,因此她也微微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就在皇后的身前当起了壁花。
皇后:“……”
这母女两的态度是一个比一个讨厌,只偏生又让人挑不出不是来,皇后只觉得心中憋气的紧,便就有些哼哼唧唧的用过了这顿饭,正在用清水漱口呢,就听到门口又有宫女唱名儿。
却是二皇子妃甄氏来了。 皇后对甄氏其实也是没什么好脸的,只是素日里有徐氏在前面顶大头,这甄氏就不怎么显眼了,再加上二皇子总归是个透明的,因此这甄氏便是再怎样玲珑皇后也觉得她翻不过天去。
不过今日却不同,今日甄氏来的这样晚,显然是没有将韦皇后放在眼里的,故而不等甄氏行礼,韦皇后便就发难了:“二皇子妃路上可安好,这进宫的路想必不近吧?”
三个皇子都是住在皇城的,距离紫禁城的大门也不过是便是几条街的距离,那里便谈得上远了?
因此皇后的话不但使得侯氏侧脸就去看这甄氏,连程曦和徐氏也均是略略掀了掀眼皮,只等着看甄氏如何应对。
那甄氏便就跪下去,身姿楚楚大方,更显得从容不迫:“回母后大人的话,这进宫的路上一切安好,只是妾身今儿出门的时候略略迟了些。”
皇后就是一声冷笑:“怎么?可是这大热的天里睡不好了?”
甄氏依旧跪得笔挺,倒是比站着的徐氏还显得有气魄些:“妾身确实没有休息好,只是却不是因为这暑热,而是妾身这些日子心中煎熬。”
皇后这是连哼声都省了:“你煎熬?你有什么可煎熬的?每日里人参燕窝的养着,丫鬟婆子的围着,可还是伺候的不顺心吗?”
甄氏只道:“这丫鬟婆子便再是尽心也终究不过下人,哪有姐妹们伴在一处贴心的?”
顿时说得那侯氏就豁然摆阵了脸去看她,两只黑呦呦的眼睛里就像是要燃起两把火来,直接把这甄氏给烧没了——
姐妹。
甄氏和谁是姐妹?
甄家二小姐甄柔!
想到这里,那侯氏只恨不得一口一口的将这甄氏咬成一具骨架子。
而这甄家小姐的事儿韦皇后也是隐约听得一耳朵的,只甄家便再是势大,终究也不过是金陵的土霸王罢了,哪里比得上这修国公府常年盘踞天子脚下?因此皇后也不愿为了这甄家小姐和侯氏之间生了间隙。
就呵呵一声,只盯着甄氏,那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着什么肮脏下贱的东西:“这姐妹是该一处伴着的,只这妯娌和姐妹还是有些区别的,这妯娌的姐妹更是有些区别的,没得总往兄弟府上跑的道理。你年纪轻轻的便嫁来京城,这些道理想必你母亲没来得及说,可我这做婆婆的也不能干看着,便由我在这里给你提个醒儿吧。”
只说得那甄氏的脸唰的便白了,便是眼角再艳丽的胭脂也压不住住她眉梢眼角的羞愤和无措。
甄氏是再想不到这韦皇后竟会这般给她没脸的,这字字句句无异于将她直接往那泥地里踩!
只她虽再是面色聚变,那面上也便是再有千般的情绪滚过去,却唯独没有一点子愧疚或是不好意思。
程曦一直是做璧上观的,这一幕看得便再是一叹,只觉得这古代女子的三观有些难以理解,这自家姐妹上赶着给人做小老婆当真是没什么吗?便再是利益当头——只这利益……最后还不知会不会落到甄氏头上呢。
只是甄氏和那位甄二小姐终究是甄家的人,程曦对这甄家关起门来究竟是如何分配利益的并不在意,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上杆子要当皇子小老婆的呢——
贾元春!
同样是小老婆,这个贾元春可真重要许多!
只她是个晚辈,别说皇后说话,便是甄氏说话也没有她插嘴的道理。
便就只能焦急的看着。
好在甄氏终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便也不会去和皇后硬抗,因此只是脸色轮转了一阵色彩之后就把头低下去:“臣媳谢过母后教导,是臣媳太年轻了,便难免不懂事儿了些。”
皇后听到甄氏这般的话语,只哼笑道:“真甄家向来是在金陵,虽算不上偏居一隅,到底也比不得京城,因此这事儿倒不能完全怪你,只日后慢慢学着便是。”
这话儿却是将整个甄家一齐骂进去了!
甄氏的脸便就再也止不住的煞白了,下唇被牙齿牢牢的咬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厢房里静了一静,每个人都在安静的当雕塑,还是恪昔姑姑从外边大起帘子进来道:“这是怎么了?娘娘可是用完早膳了?”
皇后和恪昔向来是亲近的,甚至于说一句依赖也不为过,便就向她招招手:“便回来了?宫女们都带来了?”
“娘娘的吩咐,哪能不办好呢?”恪昔就笑了:“今年通过训练的宫女小有千人,除去那些太笨拙只能拿扫把的,所有看得过去的孩子奴婢都拢了来,总共六百五十一人,尽等着娘娘的召唤呢。”
皇后也笑着在恪昔的手背上一拍:“那便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