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话。
还是再直白不过的真话。
只这一句话便就让皇帝哽得不能言语了—— 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皇宫中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归宿?她们最大的出路不过便是能够爬上皇帝的床罢了。
所以他能否这样认为:皇后的意思是自己就是那个最后的奖励?
这个想法甚至于使得皇帝开始产生一种止不住的抽搐感。
皇帝不缺女人,也不缺少用宠幸来表达自己政治倾向的时候, 但这并不是说他就能接受被人直白的指出自己卖身的举动了——皇帝也是要脸的不是?
而现在皇后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抽搐之中他竟是有些懵愣的看了皇后一眼, 就呆愣道:“梓童的意思是?”
便看得韦皇后也止不住的在心中唾弃了一声。
她和皇帝也算是在一张床上躺过半辈子的人了。多年夫妻和上下级的双重关系使得她如何看不出皇帝的意思?可正是因为看出了才觉得荒谬:皇帝这竟是还指望着在这次的女官人选中梅开……不知道多少度呢?
只他到底是皇帝,于是韦皇后的唾弃也就不好明说, 想了一想便就委婉道:“陛下可是看上这些姑娘中的某个了?若是陛下有看上的人,那臣妾便对不对她另行安排了。”
皇帝的恍惚和懵愣在‘另行安排’这四个字下被打击得回神了,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后这样说便就是没有那个意思了。 这一回神之下,不免松了一口气——美人是好,但皇后选出来的美人……他还是不消受了吧。
就咳嗽了一声:“原来并不是……?那梓童是想将这些女孩儿如何安排?”
韦后扬起一脸的笑,只解释道:“这些女孩儿本便是大家出身,进宫也是在各嫔妃身边伺候的,想来也不会因此而坠了她们的身份——”
皇帝打断她:“这些朕尽是知道了, 只说你的打算罢。”
皇后便就抿了抿嘴唇:“臣妾想着,待过得几年, 便将这些女孩儿赏给各位皇子王孙们做屋里人如何?” 这下皇帝就再也忍不住了,直直的看向韦皇后,只有些不敢相信这主意竟是她能够想出来的。
因为这主意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也因为这个主意竟是直白的让皇帝看出了皇后的想法。
后院, 又是后院。
便如同潘承徽的事儿一样, 皇后的主意又是在皇子们的后院中打转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少了什么人, 而是多了什么人。
这个认识使得皇帝真是止不住的想要笑了——
笑皇后的执着,也笑皇后的愚蠢。
只到底忍住了。
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 和韦皇后估计是没什么刷子的了, 好在如今的事儿已经搅得足够浑浊, 程铮程钰程镮三个成年皇子接连下场,只恨不得咬个你死我活,因此只是水更浑浊些,却也尽够了。
如此看来,他的心愿想必不出几年便就能达成了。
打定了主意,皇帝再看向皇后的目光就显得热络多了,他竟是微笑着就握住了皇后的手,诚挚道:“梓童果真是朕的贤内助,得梓童相伴,朕竟是无需再忧心什么了,真是好生自在。”
就说得皇后也是又惊又喜,只看着皇帝颤抖道:“如此,陛下可是同意了?”
“如何会不同意?”皇帝含笑道:“便是有些什么,梓童也帮朕分说料理了,朕坐享其成,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
皇后便就一笑,只用那略略带着羞涩的笑意掩盖住视线中的算计和惊喜:“陛下这般说,妾身果真是无地自容了,只想到能帮助陛下,臣妾这心中竟是比吃了蜜还甜呢。”
如此夫妻两人且相互说了些自己个也不怎么相信的情话,那皇帝便叫了安置,一时众宫人进来服侍了,便就相携躺下。
只主意虽定下了,但这事儿要拟个章程出来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于是皇帝便就按下心等了一等,好在这事儿上皇后是个比他更心急的,便就风雷例行的拉着恪昔等人将架势铺展开。
只不想皇后这里才出了囫囵,朝堂上竟是又出事了。
别误会,这次闹事的却不是程铮——他对皇后要做的事儿还一知半解着呢,便就暂时不打算动手,只等到皇后将事张罗开了,才好对着那薄弱的疼痛处下手。
而程钰就更不可能了,皇后的一切事宜都是为了他,他又怎么会拗自己的墙角?
因此出人意料的是,站出来的是程镮。
程镮在朝中并没有太多的支持,而甄家的势力也集中在江南一带,因此一时之间便也就找不到那站出来说话的人,万般无奈之下他便就只有自己上了:“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儿启奏。”
他这出委实来的突然,在看到程镮站出来的时候,便是皇帝也止不住的愣了一愣:“……你有事儿。”
“儿臣要状告三弟!”程镮就在满朝的惊讶的目光中一撩衣袍跪了下去:“父皇容禀,三弟程钰在一个半月前试图对那甄家小姐不轨,不想甄家小姐却是个贞烈的,竟是拼死抵抗,不想在暴行不成之后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三弟竟是将甄家小姐掩人耳目的送出京城。若只是如此便也就罢了,谁知三弟丧心病狂到还暗中调换了甄小姐的护卫,使得甄家小姐身边的保护不力,一届娇女竟在山阳被歹人截去,此时已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不客气的说,就在程镮这句话之后,朝堂上大多数的人都觉得脑中嗡的一声,脚下似乎也踉跄了一下,几乎就要站不稳了。
不止是官员们,便是皇帝也木然的张了张了张口,半饷才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飘忽道:“老二,你说什么?”
那程镮本就是跪在地上的,此时更是一下子就将头重重的叩下去:”儿臣知道这事儿算是丑事儿,也知道揭露了这事儿必定会伤害到儿臣和三弟间的兄弟情谊……只儿臣到底也在刑部呆了这些年,便是别的学不会,这秉公守法大义灭亲也必定要牢牢的记在心头!……因此父皇,儿臣愿领那不友不悌之罪,只求为甄家小姐讨回一个公道!”
……
…………
程環究竟说了些什么已经没有人在意了,人们唯一在意的是,程環为什么会这样说?
毕竟那甄家小姐的事在京中不说是尽人皆知,但众人也是大致知道个囫囵的:这甄家为了攀龙附凤不惜将自己的嫡女送来给程钰做小,不想竟是因此触怒了三皇子妃,侯氏在嫁祸他人不成之后,便就干脆利落的下了手,只将甄小姐的脸毁去,而后径直指派了人手,将甄小姐护送回甄家。
当然了,说是护送,也许应该说是押送更合适。
但便是侯氏做了这般丧心病狂之事,京中也是无一人为甄家小姐说话的。
无他,事不关己而已。
对于妇人们来说,家中的小老婆总是碍眼的,因此她们也很能够推己及人的体谅侯氏的心思。而对于男人来说,便是再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也没有必要为了这最终都吃不到嘴里的肉去得罪修国公府——
所以今天这程環到底发的什么疯?
就在这一片的木愣之中,有人却是遽然回神了:那甄家小姐听说是二皇子妃的妹子?那这事儿会不会是二皇子妃……
但他们随即就打消了这一想法,毕竟二皇子妃若是真的在意这个妹妹,只怕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甄家小姐脸上带着伤被送出京城了。
……那么今儿程環唱的究竟是哪出?
不止是朝堂上的官员们有这个想法,便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也有一瞬间的懵逼感觉,他且眨了眨眼睛,看着程環纳闷了半饷,却是纳闷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但是再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还是要说话的,毕竟这奉天殿上所有人的在思考无果之后都在看着他呢——皇帝又是个好面子,便很不愿意让人看出自己的无措来。
就轻轻哼了一声,只道:“老二,你这话便有些无稽了,你三弟便再怎么说也是个有身份的人,又如何会对那甄小姐……行那……咳,不轨之事了?”
皇帝的想法正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因此众人目光一转又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程環。
程環的头依旧叩在地上,便也就看不清神情,只他的声音依旧稳稳的:“父皇这话果真在理,只如今这事儿尽人皆知,难道这京中百姓的悠悠众口传的都是流言吗?便是流言,也已是三人成虎!因此还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若有,那便严惩不贷,若无,也好还三弟一个清白!”
就说得皇帝是遽然一哽,大多数人也鼓突着眼睛不说话了:这样的事儿要怎么查?那甄小姐可是实打实的在程钰府上住过的,若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那估计没人会信,可若说是有什么……?程钰倒还真不缺女人好吗?
更重要的是,便是程環自己也说了,这甄小姐在回金陵的途中被人截去了,此时已是下落不知死生不明,也就是说最重要人证不在了,那这案子却要怎么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