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忽然就没有想法了。
被一种短暂又极致的惊吓吓的。 庄简亲王知道了?
可庄简亲王为什么知道?
庄简亲王又是如何知道的?
但——
静了又静, 他依旧强自的扯出一份有些困惑的表情来:“老亲王这话儿孤怎么就听不明白了?” “殿下哪里不明白?”庄简亲王依旧是淡然的,便是争夺到了主动权也不见丝毫的张扬,而是笑得越发沉稳了些:“那邱尚书向来是以陛下为尊的,陛下说东他不敢往西, 陛下要打狗他不敢杀鸡,今儿这一出……却是陡然间猛了些。”
这大抵是在说邱尚书‘背叛’皇帝的这出戏背叛得有些太过叫人不明白?
程铮在心中想了一想,表示自己受教了。
却也没有办法,毕竟他就算策反得了邱尚书, 也是没办法控制人的。
但再是明白,程铮也要故作出一份不明白来:“老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是天子是天下的主人, 这天下的人又有谁不敢以父皇为尊?且又有听话这点……难道父皇说往东走, 您却是要往西边儿跑不成?” 庄简亲王:“……”
他却是并不答话,只用一双眼眸笑咛咛的就将程铮看着。
但也仅仅是目光就足够叫程铮毛骨悚然了:因为那目光中不见丝毫的不满抑或敌对之意,有的仅仅是一种无言的包容。
也可以直白的翻译成‘我知道你在装, 我不说话,我就看你还能怎么装’。
程铮:“……” 他真的有点装不下去了。
只是眼下这出事儿太大了些, 因此程铮也不能就这样简单的认下这和朝中重臣勾结的罪名, 便含糊道:“许是邱尚书自觉这事儿他兜不住,所以就断尾求生了?”
“那也是断尾才能求生。”庄简亲王简直都要被程铮的回答逗得笑起来了:“殿下可见过谁为了求生而特地断脖子的?”
……断脖子?
嘛玩意儿? 那大抵就不是求生而是求死了吧?
程铮顿时再是一噎, 只觉得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真是叫人绝望。
却是叫庄简亲王看得身心愉快。
因此他就很是安然的再低头啜了口茶, 虽是没品尝摆在面前的瓜果,却也道那盛放在白玉碗中的石榴籽不错, 这么一小碗瞧着不但晶莹剔透, 还红艳艳的甚是可人, 若不是自己年纪大了受用不住,还真想尝尝鲜。
程铮:“……”
马蛋。
这才叫真装!
而一旦庄简亲王开始装了,程铮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装了——
不是他段数太低,着实是对手已经看破我方出招路数了啊!
便就这么说吧:之前程铮稳赢庄简亲王的那次,不但赢在了招式的出其不意,还赢在了庄简亲王对程铮的迎合上……是的,虽然这种说法很有些欠揍的嫌疑,但程铮的确是无耻的利用了庄简亲王的一片交好之心,若非那时候的庄简亲王是真心诚意的来和他达成联盟的,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在庄简亲王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大放厥词?
可……这招在眼下不能用了。
这不但是因为庄简亲王虽是再一次的上门,但却叫程铮看不出他上门的意图来,更是因为庄简亲王此次虽是一般的和蔼,但却明显没有上一次的可亲了。
——又或者说,他虽然在微笑,却是在微笑的看着程铮还能怎么‘垂死挣扎’。
……至少程铮自己就是这么感觉的。
也因此,他是真的不打算再怎么装了:若是如之前那样还有个庄简亲王在对面儿和他应和的话,他尚能用要丢大家一起丢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但眼下庄简亲王都明显是在用一副睿智的目光在看他了,那程铮还能怎么自我麻痹啊?
就也闭嘴吧?
因此庄简亲王又等了一等,等到能确定程铮的沉默是真沉默之后,才微微一笑,也不先说些什么话儿来回转场面,而是只顺着自己的思路一路往下说:“这邱尚书做了那许多年的刑部尚书,自然也是有些本事儿的,可……依着老朽的素日里的观察,却依旧觉得比起手上的功夫,这位尚书大人终究还是眼神上的功夫更利索些——”
说着,竟是就用目光直直的对上程铮那双因为吃惊而有些瞪大的眼珠子:“至少,他找下家的功夫真真是一流的。”
程铮:“??!!”
他就低头沉默了一阵,然后抬头端详了庄简亲王一阵,又偏着微微的笑了一下:“何以见得?”
只此一句。
但也就只这一句,便就算是正面肯定庄简亲王的猜测了。
开门见山不过如此。
于是庄简亲王也就笑了起来了,而和之前那种看弱智的睿智笑容不同,这一次是一种真心的温和的笑:“放心吧,虽说老朽半是猜半是蒙的想到了这点,但想来一时半会还真没几个旁的人能将目光放到殿下您的身上来,因此别的且不提,只说您若是手脚快一些……至少还能将陛下那里应付了。”
程铮:“……”
这一下,他就再是忍不住的愕然了!
只再是愕然来愕然去却也愕然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瞪着眼睛看看庄简亲王,然后低声而麻木的重复着对方的话:“应付……父皇?”
庄简亲王:“……”
他也就低声应答道:“没错。”
此时的庄简亲王简直都要志得意满了,毕竟在他看来这程铮可算是被自己彻底划拉进手掌心里捏住了。
可就算是这样了,这老人也不见一点的骄傲,他十分的荣辱不惊,还仿佛是一种就像是要给程铮做出一副榜样来的宠辱不惊:“殿下莫急,关于这事儿老朽虽是猜到了些许,但也真真的除了殿下您之外谁也没告诉,因此殿下也不必因此就疏远了老朽。”
程铮:“……”
他不知庄简亲王是不是真的谁都没告诉,但他却是知道庄简亲王话可以直接翻译成眼下的自己是万万不能疏远了对方的!
好气哦,还偏偏不能反驳。
就只能憋着一口气可听庄简亲王的下一句就是:“我不但谁也没告诉,还在想明白这点之后立即就细细看过陛下的脸色了,想来他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这里来的。”
程铮:“??!!”
程铮:“……”
若说庄简亲王的上一句还叫他不知说什么是好的话,那面对这句话他可是不得不开口了!
因为庄简亲王这话儿可真真是十足的真心和诚意了。
便只能道:“都说大恩不言谢,今儿孤才真真知道这哪是不言谢,却是一个两个谢字又哪里道得尽的?”
只不等庄简亲王回应,他却是低垂着眉眼又道:“可……可您的恩情越大,孤这心中才越发的不安——毕竟这般天大的恩情您总不会是白给的吧?”
就说得庄简亲王且一笑:“若老朽否认,殿下怕就会更加的不安了吧?”
说着,他只看着程铮,还很是严肃的盯着他微微点头却是不说话的模样,越发的笑得舒缓了些:“所以老朽还是认下的好。”
程铮表示能够稍稍心安了些。
但也只是稍稍而已,因为庄简亲王看起来再是善意也是善意的谈判,所以即使得了这分量十足的回答,他也不敢十分的大意了,且依旧维持着一副肃穆的神色:“老亲王虽说有‘认’,却依旧认得孤不明不白的,因此心中却有些不安呢!”
庄简亲王表示明白。
毕竟老人家吃的盐比程铮吃得饭还多,对不?
只便是明白,老人表示自己也不打算再任由着程铮肆意挥洒他的小脾气了,因此想了一想之后终究没有顺着程铮的意思继续‘招认’,而是转了话头道:“殿下却是不急着撇清自己和邱尚书之间的关系吗?毕竟虽说眼下看出来的人应当只有老朽,但这时间若是长了,那也就不好说了。”
程铮的神情就又是一木。
然后定定的看了看了庄简亲王一眼,待察觉到庄简当真是要用这个话题来和进行深入讨论之后,他便也就笑了一笑:“孤不急,因为父皇若是也能轻易看出这点来,老亲王却又何必来找孤?”
且一面这般说着,他也一面可以的回避了庄简亲王简直堪称那扭曲的——绝非只有震惊——的神色:“只孤又想着,父皇的行事虽有些偏激,但也绝非蠢钝之人,因此能叫您这般信誓旦旦的保证父皇看不出来的原因……当不是父皇想不到邱尚书曾如何,而是父皇已经决意将邱尚书如何了!且等到父皇将邱尚书如何之后……怕也就没工夫再去追究邱尚书曾经如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