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简亲王:“???”
等等, 这问题似乎有些不对吧?
他到底是该将这问句视作程铮的反喻呢还是视作程铮的反语呢? 庄简亲王不知道答案, 但这无损于他将这个问题在思考中再继续发散一些。
然后就在一种不明所以的思索中听着程铮继续——而且是兴致勃勃的继续着:“您瞧,这蔓儿若是繁茂到了极致,可能从这墙面上蹿到那屋脊上?”
庄简亲王只能再是无奈的看一眼程铮手指所向的……屋子。
只不想就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眼……目光移动的范围却是有些大。
因为程铮的手指指向偏得有些远。 他竟是直接从这面开着门的墙开始, 转着圈儿的将手指颠倒了个个儿, 然后直直的指到这院里的正屋上去了?!
庄简亲王的宅邸是标准的王府建制的北方建筑, 具体表现就在于几乎每个院子都是一样的方方正正排列, 且每个院子的规制也是正屋厢房等等组合,尤其是这用来见客的小院,布局更是规整中试图见威严——
只可惜却是叫疯长到不知节制的植物给生生破坏了。
而现在,那爬山虎是处于入院所在的门所在在那堵墙上的,和正屋之间不但是千山万水之遥,更是有着厢房等重重阻隔, 因此便是这爬山虎能战胜这千难万险……不,压根就不可能‘战胜’!
庄简亲王能看着自家院子的墙面上爬植物, 并引之为;‘风趣’, 却是不能允许那些东西爬上他的门,钻进他的窗,甚至于往屋子里也探一探—— 毕竟这些看上去不‘墨守成规’的东西, 也不过就是看上去而已,从骨子里来说, 庄简亲王还真不是什么乐意又甘愿纵情自然的人。
因此他很是板正道:“殿下若是喜欢, 修一间水榭阁楼什么的再附以这些草木, 瞧着却是更雅致。”
……所以说就是不愿意了?
还是很有理智的不愿意嘛!
程铮只轻笑一声:“看来老亲王心中还是有数的。” 有数?有什么数?
对养花种草有数吗?
庄简亲王再一次的感觉到自己是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程铮的意思了, 但即使不能清楚的理解,他也对这话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不舒服甚至于是让他拒绝去了解的不舒服。
所以只泛泛道:“殿下过喻了。”
“没过喻,”程铮继续笑得云淡风可偏偏又找打至极:“这什么地方该长什么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只有长对了地方才能显得和睦,就像这藤蔓,若是长于后院,攀于水榭花阁之上,岂不更好?眼下虽说无甚不好,却综究叫人觉得不妥了些。” 然后越发的轻声道:“尤其是当它在这不合适的地方……越好才会越打眼,难道不是吗?”
庄简亲王:“……”
他觉得自己似乎对程铮要说的话儿有点子理解了。
只在‘理解’之后他却是更加意兴阑珊了些,以至于一点都不迟疑的就用这理解的内容去回应程铮了:“殿下驾临寒舍……也叫人觉得蓬荜生辉。”
意思很明确,那就是你程铮不是说在不合适的地方越‘好’的东西就越显眼吗?那你堂堂太子,总够好了吧?你这么‘好’的太子到我这里来了你可又有觉得你此时的行动‘不合时宜’到‘甚是打人眼’?
然后——
然后程铮就顶着庄简亲王那充满了敌意和挑衅的眼神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可巧,孤也是这么认为的。”
庄简亲王:“……”
这对话真的没办法继续了,世间当真有程铮这样不要脸皮的人?
好在程铮之后就用行动告诉他:不要脸皮是真的,但好在这脸皮也不是白甩的。
因为他道:“既然孤跑这一回这么打眼,那之前老亲王驾临的那数次——”
然后就在庄简亲王难看又发作不得的眼神里继续笑:“所以孤才说您是个心里有数的,只您既然有数,又如何会继续糊涂?难道您当真不知道既然都已经打眼了,那还不如继续打眼,如此才是寻常。”
然后轻言细语的道:“将错就错,可不只是四个字而已。”
庄简亲王:“……”
程铮却是并不看庄简亲王难看的脸色,只继续指向那藤蔓:“瞧这模样,此物在这里生长怕也有数年了吧?想来旁人瞧着它也是觉得有些怪异的,但再怪异它也在此处顽强生长,因此孤想着……说不得瞧着瞧着瞧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说到这里,他又是遽然扭头,就对着庄简亲王歉意道:“说来这院子,孤还是第一次见,因此少不得有些大惊小怪,等日后熟悉了,想来也就没有什么古怪的感觉了。”
庄简亲王:“……”
他简直都要被程铮给气笑了。
这竟是在明晃晃的告诉自己他还会来自己这里晃荡呢?
他将自己这里当做什么地儿了?他程铮家的后花园?
……可偏偏又发作不得。
毕竟程铮的意思真的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不合时宜的地方长出不合时宜的东西固然是引人注意的,可更叫人注意的却是这不合时宜的东西突然来了又突然去——
若是它真的能一直保持着这种不合时宜,说不得人们还有麻木到习惯这一个可能?
而如果再联系一下‘实际’的话,那就是庄简亲王和程铮的之前的往来已经是一种叫人侧目的行为了,如果庄简亲王选择在这个时候蓦然中断……
那不免就更叫人加以瞩目了。
因此便了为了自己,两人还是只能继续‘相·亲·相·爱’了!
庄简亲王:“……”
简直憋气,更憋气的却是他不能否认程铮说的兴许有几分道理。
但是他十分之不愿意理会程铮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道理。
因此即使不能就否认,他也要程铮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叫他恣意摁着脑袋讲‘大道理’的对象——
但,正准备摩拳擦掌向着程铮反击的他,哪里又能想到程铮的意图竟然不止这点呢?
可怜这庄简亲王还在细细的思量着自己可以说什么的时候,那程铮的话语就再是神奇的一拐:“且……皇叔祖也知道这蔓藤固然能长在这院落中不合时宜,却也是没法子从这头生长到那头的罢?”
说着愈发的叹息了些:“只也不知这藤儿可知道自己有所不及?”
……于是庄简亲王只把自己酝酿到一半的话语再吞回去了:无论他想要对程铮说什么,至少……也要先跟上程铮神奇的节奏才可以吧?
没错,就是神奇。
庄简亲王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经对程铮下过多少次这样或者类似于这样的定义了,但每一次——包括这一次——他依旧摸不清程铮的脑回路。
这家伙,为什么说话总能够这样颠三倒四?还总能在颠三倒四之后找到接入正常人思维的方向?
大抵,是因为太疑惑了,所以庄简亲王暂时性的顾不上和程铮作对了,他只是单纯……甚至于是真挚的想要思考一下为什么自己家——也就是皇家——总是出奇葩?
可也没有疑惑太久,毕竟程铮还站在他的面前,咄咄相逼。
因此庄简亲王也只能怪无奈的将自己的目光和注意再移回程铮的身上。
然后也许是因为岔了一回神,于是庄简亲王觉得自己阴差阳错的开始触及到程铮思路的尾巴了。
千言万语不过总结成两个词:距离,力所能及。
固然不合时宜,也有跨越不过的距离。
在力所不及的时候,可有自知之明?
庄简亲王忽然意识到,也许,只是也许,但程铮似乎真的也许用一种‘别开生面’的信任和一种轻飘飘的语气来揭露一个颇具有……至少是对庄简亲王来说颇具有挑战性的话题。
挑战他不要炸毛。
也好在,就在庄简亲王炸毛之前,程铮的炸弹终于出手了。
他说:“瞧,这蔓藤便是已然爬满了一张墙也有力所不及之处,您又何必认为自己一定能强过它呢?须知这一院之隔就是遥不可及了,难道您还想越过——”
言至此处却是不再继续,目光只一瞟,就向着右侧轻轻一点。
又虽说程铮是在往右看,但那眼神瞧上去却很是飘忽,仿佛看得……不是眼前之物似的。
庄简亲王注意到了这两点,就难免多想些,再一想,在程铮的右侧……距程铮遥远之物之人……
紫禁城不就正在那份方向且又不是程铮能从这院墙深深之处看到的吗?
庄简亲王:“……”
他登时体味到了什么叫大彻大悟。
只他的彻悟却不是悔悟的彻悟,而是……
你不叫我做什么,我偏要——好吧还是要认准这条路对我有好处才要坚持不懈的走下去的。
而眼下,庄简亲王也已然认定了和程铮背道而驰的那条路才是一条真正有好处有出处的路:便是不为他自己,至少也要为祖宗名声着想啊?难道他还真能面对自家祖宗掀棺材板的未来啊?
想到这里,他心中越发的坚定了些,只将那股子气也沉淀下来了:“殿下说的……果真是这般的道理,只老朽却是还要思量一回才是。”
就说得程铮只诧异的看着他。
可——
若是再要细细分辨,就能看出程铮面上的神情虽说是以惊讶为主,可这惊讶便如水面上的油花儿,瞧着是满满当当的,真论起来也不过就是遮人眼的薄薄一层罢了,至于那沉淀于其下的真正的情绪,却是默然。
或者是漠然。
还是一种了然于胸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