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既然有甄家的份儿, 那就必定会有老二程镮的份儿……至于贾家, 程铮并不会把这种已经没落了的人家放在眼中,他唯一会提起贾家的理由的是担心贾家会连累到林海,而林海的态度既然能比他还端正, 那他也就不多心了。
……说来这林海还真是个叫人放心的家伙, 自入他门下以来就没有叫他操心过……却不要在以后给他一次积累个大的才是。
然后他就不幸又乌鸦嘴了一回。 只那却是这之后的事情了, 眼下一无所知的程铮还是看着这金陵的事儿更觉得犯愁。
毕竟这皇子们的关系虽然是厘清了, 但还有没有那没厘清的乱麻在哪里放着呢。
就是勋贵。
要说这些人的关系……可真比程铮三兄弟复杂多了,毕竟他们兄弟之间的目的很明确:挤掉另外两个,把自己的屁股放到龙椅上去。可这些勋贵们在合纵连横方面简直玩得比战国时期的纵横家都要更有深度和广度,再加上还有祖辈儿留下的对立捆绑关系,地区之间带来的远近亲疏之别……
程铮很不想去想这些问题,因为他知道他一旦开始了, 就别想结束了——他能陷在里面一辈子! ……
可不想也不成啊,你要啥都不知道你准备指点天书吗?
程铮简直都要挠破脑门都要挠不出个结果了。
那就……
不挠了吧? 他很是两眼放空了一会儿, 可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就此四大皆空了的时候, 他却是陡然又回了神:“这次……会不会也有皇帝的手手笔在里面?”
登时只叫那位看似城府最浅的小林大人只用一种见鬼的神情看着程铮!
而旁的人……
许家兄弟看上去是极为想要表现出吃惊震惊的神情的,但不知为何,在看到程铮面上的凝重和认真之后, 作为许家老大的许慕修想了一想,还是将那些已经在酝酿中的吃惊和震惊等种种情绪收了一收, 就直接跳入下一个步骤了。
只不想他的下一个步骤却是将那些夸张的情绪凝结成了一份只看上去就觉得更加夸张的夸赞:“殿下这话儿说的……竟是叫微臣有着恍然大悟之感!” 程铮:“……”
他忍了又忍, 好悬才忍住没有给许慕修一个白眼, 但也并不想将自己的视线再浪费在许慕修的老脸上了, 就一力的瞪着林海,仿佛他所有的指望都落在林海的身上了!
林海:“……”
他是真真被程铮看得有些郁闷的:你觉许家老大不着调是你的事儿,能不能不要把我拖进你们争斗的漩涡啊?
只再是怎么想他也是不敢这样说话的,因此停了一停,到底也只能顺着程铮的问题回答道:“下官斗胆,却是不知……” 就‘不知’得叫许家兄弟只克制不住的瞧他了!且那眼中千言万语的,俱是对着程铮不敢说的话儿。
林海:“……”
他又想呵呵许家一脸了。
不敢看程铮就看我?欺软怕硬?却不想想我是不是那个能叫你们欺负的软!
就不斗胆了,只笑着做出一幅成竹在心的样子,又将将面上的神色放出了十二分的真挚诚恳:“只眼下虽是不知道,但想来却是很快就能知道……且这很快到底能多快,也是一件讲究的事儿呢。”
许家兄弟:……
不知为什么,虽然林海的话看似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们扯上任何的干系,但他们就是能从林海这话里感觉到一种类似于挑衅的感觉。
或者用程曦常用的‘怼’字就更贴合了。
只不想不等他们想出一个回怼的章程来,程铮就笑了:“却不是不敢小看你这滑头了——瞧着说了不少,可真真细究起来却是什么都没说!可要说你什么都没说罢,却又是孤对你的不公了。……因此你这哪里是回话?竟是给孤出了个难题呢!”
林海便也笑了……而且这是一抹完全真心的,也完全忽视了许家兄弟面上那隐约的扭曲神情的单纯的微笑:“殿下说得下官都要惶恐了!下官哪里来的胆子,敢给您出难题呢?罢罢罢,下官还是离去的好,也免得殿下误解了下官的一片真心。”
“你这猴儿!”程铮听了这貌似哀怨的话儿——纵使林海的面色和语气中当真是一点哀怨没有的——更是克制不住的放生声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用手指虚虚点着林海道“便是你真有心,却也是有心叫孤笑死呢!”
林海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像猴子,且程铮手指虚虚点着他的动作瞧着也无甚礼貌……只眼下林海也算是将程铮了解到十成十了,自然知道程铮这人在为人处世上是个看着清明课实际上拙的:具体表现在于越是亲近的人,他在对待的时候就越发的如少了脑子一般拿不清分寸……林海不是不想告诫程铮他在举止上有这么一个明显能叫人看出破绽的缺点,只再想到自己偶尔也需要从这缺点中窥一窥程铮的真心——
便就又将那本已到嘴边的话儿再咽下去了。
人都是自私,他也不例外。
但是就在林海想着能不能有什么在不破坏了程铮的这份‘真实’下能多少挽救些自己的脸面——就这样当着众人被程铮用手指点着也挺不好看的……然后就看到程铮收回了手指,连面上的笑意也收敛得干干净净了:“罢了,你却去罢。”
林海:“???”
不不不,他不想就这样‘去罢’!
太子我们有话好说,便是您想要继续点我的脑子也不是不可以啊总之别这样不明不白的叫我走人啊我会迈不开腿的!
自然了,林海是说不出这样没品的话的,但是眼神什么的,在这一刻也是可以变得很灵动的。
而他这份‘倔强的坚持’就更是叫程铮看得直笑:“林大人,却别怕,孤不是要疏远你,只接下来你再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就扭过头,且用这样和煦的笑对着所有人道:“你们也退下吧。”
……
若说只叫林海退下的话,那众人兴许还能多想些,可面对眼下程铮一个不留的情形却是要他们想什么?想程铮这是疏远了所有人一个个的都弃之不用?
不可能的。
要他们都承认自己被程铮厌弃是不可能。
——但程铮到底是为什么要他们退下呢?
就在这时候,程铮又一次恰到好处的安抚了众人那颗躁动的心:“这次的事儿……来得着实有些陡,因此孤却是要好好想想才是。”
众人:……
才怪!
即便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徐浩拍拍屁股去西南之前都给程铮说了些什么的,但程铮在遇事时并不是一个独思独断的人的事儿他们还是门儿清的。
因而程铮此时的好好想想,必定不是因为程铮要抛开他们独自思考,而不过是因为程铮要商讨的那个人不是他们罢了。
那么那个叫程铮背着他们前去商讨的人……
大家心里都是雪亮雪亮滴。
却是终究不好说什么——毕竟那位,可不是能叫他们时刻挂在嘴边的人。
……
…………
就只屏息静气,且随着林海向程铮一块儿告了退。
太子府自建成,距今已有两年了,这府邸本就是在富豪高官原有的宅邸上扩建改制而来的,再经历了翻修和两年的沉淀,此时无论是房屋还是草木都散发出了一种历经时光洗涤又焕发新生的、郁郁葱葱的平静之感,再加上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这平静中便又有了三分的舒朗之意,便是只沿着青石小道缓缓而行,也自有心旷神怡的感觉。
只这感觉没多久就被破坏了。
既然程铮在告别的时候没有挽留任何人,那此时的队列便就是许家兄弟在前,林海居中,那位小林大人殿后的齐整队形,至于旁的引领太监小厮什么,却是不计数的。
且许家兄弟也不会将下人放在眼里,因此只是走了一会罢,估摸着远离了程铮的视线听力范围且无论他们现在做什么,程铮都没办法立时出来回护的时候,这两人就果断的向着林海发难了:“林大人好俊耳目,竟是能得到金陵科场这样大的消息。”
林海就笑笑,却是并不说话。
他也没必要说话,该解释的他都解释过了,至于许家兄弟愿不愿意接受这解释,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且眼下看来许家兄弟明显是不接受的,他也就……
更随他们去了。
只不想林海的这种‘放任’在许家兄弟眼中无疑也是一种挑衅。
对他们话语的放任就是对他们本身的挑衅。
因为放任往往是源至于无视,而无视……却要在一种平等甚至于高人一等的情况下才能做到的。
而被林海用在了这种情况下就是——我不和傻逼计较。
……
这样一番等式换算之后,许慕修不就更加气急了些,再将自己和程铮之间的血缘关系在脑子里过了一过,只过出一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来:“大人确实是个有手段的,且也瞧得出是个忠心的,只老夫以为这有手段和忠心虽好,却也并未好到极处。”
林海:“……”
他便又笑了一笑:“下官年轻,做事怕是做不到极致,能得大人这样的评价,已是叫人极高兴的了。”
只将许慕修笑得差点没有一口气厥过去:这个林海怎么就‘不知道‘上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