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铮想了一想, 便就认为这个压力不是没有,也不是不够,只是对于皇帝来说,即使有压力,它也只能推动那个开始, 而不能完善那个结局——
毕竟庄简亲王说是硬压着皇帝低过头, 但也不过是‘过’而已, 那种同归于尽的手法……可一不可再。
尤其最近因为江南的事儿,庄简亲王更是全面龟缩…… 皇帝再无人摁头, 不由就扬得太过了些。
他就微微的笑了一笑——虽然已经不用再牵制嘴角的肌肉了, 但是要将讥笑变成微笑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父皇果真是个性子急的,只再是急,却也少不了儿臣的这杯茶吧?”
然后又撇撇嘴, 语气越发委屈了:“儿子这般急着赶来,现在嗓子眼里都还冒着烟儿呢!”
……从某方面来说, 这对父子不愧是父子, 好的想不到对方,坏的却是一想一个心有灵犀, 因此皇帝只为一愣神,就十分清楚的明白了程铮为什么要这样‘插科打诨’……又或者说,他坑程铮, 他被程铮坑, 都已经坑出了十成十的经验了, 所以能一面在‘有他没程铮, 有程铮没他’的大道上狂奔,一面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要不做什么——
便如他现在看到的,程铮的躲避。 躲避着皇帝将要提起的话题。
躲避着自己被卷入皇帝将要提起的话题。
……程铮并不想卷入金陵的麻烦里。
可这怎么可以?
难道皇帝还是真的叫程铮来喝茶的啊?! 他之所以想起这个儿子,不就是因为这时候这个儿子能发挥用处了吗??!!
——且皇帝也是真的不能理解程铮为什么会如此的避之不及,毕竟这事儿在好了他同时,也不是不能给程铮带来‘利益’啊!
……虽说皇帝依旧没有打算叫这个儿子好过,但是现在的皇帝已经自诩是个明白人了,便就知道要人做事儿是必须要给好处的——
即使皇帝给程铮的,只是一种暂时的好处。
…… 皇帝想了又想,想了再想,依旧有些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不但出发点是没有问题的,甚至于为了和程铮‘联手’他也放下面子去‘哄’了程铮一回,所以程铮到底是脑子抽风了还是脑子抽风了,在这样的里子和面子之前都看不到好的?
皇帝:“……”
……
…………
而就在这样一种互不相信,互相觉得对方有阴谋的前提下,这对身为天下现任和未来掌权者的父子,竟是将全天下学子的公平正义,和自己的私心混在一起。 其中私欲更为旺盛的人,毫无意外的是皇帝。
而这也很好解释,毕竟程铮再是这个国家的主导者,到底扯不掉‘未来’这两个字的标签,所以相较于皇帝,他到底要隔上一层,且又有皇帝有意将他隔离在江南之外这个大前提,所以程铮不但紧迫感没皇帝那样重,连借这件事伸手的欲望……也不是很迫切。
可皇帝做不到。
因为江南就算不能称为皇帝命根子,也能称为皇帝的要害了——
毕竟要想做好一个皇帝是很需要钱的,而江南能在很大程度上支撑起整个国家的运转和皇帝个人的私欲。
所以他牢牢的把住了江南不放。
可现在江南的事儿闹得太大了。
大到偌大的帝国都因此而抖了几抖,不但将皇帝的荷包抖得空了不少不说,甚至于若是皇帝不能将这件事处理好的话,那这庞大的国家也就不只是抖一抖就能完事的了,便是因此而翻了一个身……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皇帝虽然是立在整个国家顶端的人,但国家都翻转了一遍之后,他还能保住他的位置吗?等到了那样的时候,最糟糕也是最可能的结果却是皇帝会被这偌大的帝国压得粉身碎骨——
最后连点骨头渣子都不剩!
……
皇帝肯定是不愿意死的,所以他必定要寻求自我解救的方式。
但放在天下人的眼中,这却并不会是皇帝的自我解救之路,而是皇帝作为天下之主站出来为读书人寻求公道的时候!
可,公道真的那样好寻找吗?
——未必。
而这‘未必’,也就是皇帝今日找上程铮的原因了。
且先说说那些在这场震动中吃得满嘴流油荷包鼓胀的官员们吧:
官员是很重要的,若说皇帝是整个帝国的顶端而黎民百姓是整个帝国的地基的话。那官员们就是勾连起他们的桥梁,也才是整合整个帝国的奠定了整个帝国的稳定的人!
便是皇帝驾崩了,有时候都不一定比官场的动荡来得更要命。
可现在,官场不但动荡了,甚至于还是官场上的这些人自己把自己的来路……给切断了。
简直要命!
可在做了这样的要命的事儿之后,那些罪该万死的人偏偏还不想死,且他们的不想……也足够叫皇帝机电——连贪心都都差点能把帝国给蛀空了,那要是再因为再因为人最本能的求生欲……?
甚至于因此而妄图改天幻日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帝国皇朝建立已有百年,稳定之余也不见谁有那能耐改朝换代了,所以那些人若是要来一回大的,那最有可能的、甚至于是唯一的那条出路……就莫过于诸位皇子了。
毕竟皇子们可是最有荣登大统的可能的,一旦他们坐上了那至尊的位置,他们还会不记得自己今日的情谊吗
至于江南什么的,就是小意思了。
而在这样臣子和皇子都‘各有所得的时候’,在这件事中最至高无上存在的同时却也无疑是最倒霉的那个人,就是皇帝了。
——因为无论是大臣们还是皇子,都是在想办法挖他的墙角,所以他们倒是满足了,皇帝却是要再受损至于还要想办法清理这片残余。
只好在皇帝对皇子们俱是已经没有多少父子之情了,于是便是再狠的事儿,皇帝也是能狠下心肠的。然后再从中反而为之,也无不可。
比如今天叫程铮来做这个筏子过河。
……
…………
只叹这些人一个个算盘打的噼啪想,却是未曾有过一刻想过天下的学子和天下的黎民:毕竟皇家皇家,可不止是一个家,还有着沉甸甸的天下作为责任。
可对此,皇子已经不在乎了,皇帝也不怎么放在眼中,因为对他们而言,比起整理江南官场和安顿天下学子之心,皇子想的是如何借机转达自己的势力,而皇帝想的还是如何借此机会解决一下‘党争’问题。
反正也没见死的百姓,学子们若是要做官也到底会在他的‘安抚’下低头的,所以这大好的机会,不若就叫皇子们发展下自己的大志向且皇帝也借来解决一下自己的几个儿子。
却也是要分批解决的。
就眼下而言,皇帝已经认定了二皇子程镮在这事儿里是断断干净不了的了——也用不着旁的证据,只说这事儿是发生在甄家大本营所在的地界上就知道甄家是已经搅和进去了的……说不得还是全身都陷进去了的那种,而一旦甄家进去了,二皇子还会干净吗?
不可能。
可除了二皇子,皇帝还有粮油成年皇子在没有起是那三皇子程钰,在这事儿里面也捞了多少?甄家是二皇子的岳家不假,但是甄家却是不一定看的上这个不甚出色的庶出皇子的,不然哪里会有甄家的嫡小姐甄柔的那出大戏?
就更别说勋贵们是在谁人身上下注了。
因此当三个成年皇子进去了两个,那剩下的那个……可不就是皇帝最好的刀子了?便是皇帝自己不主动开口,他也不信程铮当真就会放过这个能叫程镮程钰不得翻身的机会!
所以皇帝一反常态的将程铮叫来了,也一反常态的试图对程铮好脸色了——
不就是指望着程铮在以为自己是他的依靠之后能‘放手一搏’吗?
但……
但皇帝竟是现在才知道,这里面或许还有程铮的事儿,不然他又如何会这样推脱?
皇帝:“……”
他简直都觉得要觉得毁三观了好吗
只皇帝之所以这么‘相信’程铮,却不是出于对程铮的‘信任’,而是出于对程铮的‘了解’:他十分的了解程铮围着江南打转,口水都滩了一地了却是依旧伸不进一根手指的窘迫!毕竟这样的局面还是皇帝一手制造并把控的。所以程铮既然插手不进江南,他又如何能够从江南的官员那里分一杯羹?
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
别开玩笑了!
……然后程铮就告诉皇帝他太小看自己了。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