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家的势力, 在自己迎娶了王夫人的内侄女之后, 可算是被自己机智的废掉了。
至于还有一个身为贾珠妻子的那什么李氏?
不是贾琏看不起她,着实是因为她的娘家着实没有什么值得人挂记的地方! ——国子监的监酒,贵则贵矣, 却是至清, 清的饭碗里都没有几粒米的那种‘清贵’!
因此便是知道李氏的父亲坐的这个位置对天下的学子来说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但是对不学无术的勋贵之子弟入贾琏而言, 这老头……却是一个自己家不时常接济着就能把自己饿死的清贵人呢!
一旦连自己的温饱都维系在贾府的施舍上,还有什么资格再反过来对贾府指指点点?
所以再拔下了贾珠嘴里唯一的那颗利齿之后,贾琏对于林海怎么用贾珠来下自己的面子都能抱有一种无所谓的包容态度了:
再是在外人看来威猛的老虎,可实际却是一只被自己卸去了所有武装的家猫,而若是自己操作再得当些,也不是不能用这头‘猛虎’来为自己的家增添些光彩的…… 如此, 他又何妒何恨之有?
……
…………
贾家就是一家破落户,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到底也是死掉了的, 因此等待贾家的只有渐渐化为白骨这么一条路。
又有贾家眼下这种母不母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的混乱夹杂现状其中,贾家的衰落只会更快更狠—— 所以在这样的时候, 乍看到一个对于自己二叔所出的堂兄弟十分友善的贾琏,林海简直不亚于看到一朵坨淤泥中开出的奇葩!
……但也只是这样了。
对林海而言贾琏只是一朵‘奇葩’而不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
这种认识不但是因为林海在潜意识里并不相信贾赦这种人能教出一个有伦理道德的儿子, 也是因为就林海看来贾家唯一一个正常人贾敏都被贾母逼得不得不和贾家决裂了, 要是贾琏也是一个‘正常人’, 那他不可能呆在贾家无动于衷啊?
且现实也证实了林海的推测:贾琏在提及贾珠的时候, 眼中的神色与其说是兄弟情深不如说是奇货可居。 林海:“……”
贾珠。
奇货,可居。
再联系这贾琏在面对自己的讥讽时全然不在意的态度,那他到底在奇货可居什么……似乎也就不必再说了吧?
想到这里,林海简直都要再一次的笑起来了。 笑贾琏。
也笑贾赦。
笑贾琏的天真。
也笑贾赦的‘后继有人’。
贾琏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他爹头上都还有一品将军的名头呢,不也没能镇压住自己那个只是一个工部主事儿的弟弟?等到贾琏再承袭了贾赦的爵位,难道他想着自己能够不降等?而一旦贾珠真的在读书上有了出路,那贾政那一房还能不想着将人捧出来?
只看贾政是如何在自己女儿入宫做女官的时候抛费的,就可见一二吧?
连上赶着给人做妾的女儿都能如何如何,更何况光明正大从科举出身的儿子了?
而等到那时候,贾赦一系越发走低,贾政一系也越发抬头,此消彼长,又到底是谁给谁‘添光’还说不准呢!
说不得就是用贾赦一支来垫定贾政一支的基石的事儿了!
这贾琏……是真的没有想到这点?
林海:“……”
他的目光只仔仔细细的从贾琏的脸上扫过去,那种犀利的专注也就将贾琏正正的刨了一回,只把贾琏看得止不住的一哆嗦。
因此面上的那种殷切的神情也克制不住的顿了一顿:
难道这位姑父,对自己将要说的话儿有意见?
贾琏登时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灌下来,淋得他整个人都要哆嗦着后退了——
只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因为贾琏真的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因此也就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儿,只靠自己是不成的:
他需要贾珠。
尤其需要一个能够在科考之中展露头角的贾珠。
贾家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政坛上再度露头了。
贾琏的祖父——贾代善——是贾家最后一个承袭荣国公爵位的人,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个位置再以一种不降等传三代的方式传给自己的子孙,但是他空有一心的抱负……好吧据说也有过实施,但是即使是他拼劲全力做了一回救驾的功臣,皇帝唯一的表示也只有财物上的赏赐——
还只是暂时的。
而贾代善一心想要的,爵位或者是官场上的回报,却是终他一生都没有等到。
所以无论是贾代善自己还是贾家的所有人,都不得不明白一点了:那就是他们在武道上的路,已经是走到头了,连救驾这样的功劳都换不来皇帝的器重,这天下还能有什么路子叫贾家能平地飞升呢?
且天下太平已经有数十年了,不但没有再起战火的可能,皇帝心心念念的也是将军权再度紧握在自己手中,在这种时候,若要叫贾家再通过从军拼出一片天地来……似乎也不怎么可能。
——更何况现在的贾家,还有哪个子弟吃得下这份辛劳苦楚?
莫若改从文。
乱世的确需要武将来开世,但在治世之时,到底还是文臣更加吃香些。
可,也不知是贾家是时运不济还是气数已尽,在十余年前贾家也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全家都寄予了厚望的贾敬,在临近不惑之年的时候考取了进士——但鉴于文臣的为官期比武将更长,这样的年纪倒也算的上是风华正茂——然后就在贾家人殷切的盼望之中出家啦!
……
贾家人好悬没气出铺满两府地面的老血来!
可彼时贾敬父母已去,他身上还担着贾家族长的位置,因此一般二般的贾家人便再是想砸开贾敬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荡漾着大海的波涛,那嘴上依旧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而唯一一对能仗着长辈身份在贾敬面前‘拿乔’的贾代善竟然也对这事儿报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于是贾家第一个崛起的机会,就这样如流沙般从指间溜走了。
——其中最令人感到绝望的还不是那种无可挽留的离去,而是它曾经还在自己的手掌之上停留过。
所以贾政的拼命读书,也未必没有这事儿的推动。
可惜他并不是这块料子。
贾政在读书之上不是不努力的——至少比起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他的态度看起来可是要端正许多的。
但光是这样也没有用,因为贾政的态度再端正,他也没有考上哪怕是一个秀才的名头,所以在贾代善去世之前,不得不动用自己在皇帝面上仅剩的颜面,给他求了一个工部主事的位置。
正六品。
芝麻大的官儿。
可贾政却是一做做了几年都不带升迁的。
……
所以,在经历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之后,贾珠,这个年仅十五就进学的贾家子弟,难免就成为贾家仅剩的那个希望了。
尤其是在他还是贾政的儿子的前提下。
这个少年在背负了贾家全族的期望之余,还要背负自己父亲的期望:
这种期望,用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是自己飞不起来,然后下一个蛋等蛋飞起来的期望……
好在贾珠总算是熬出来了。
毕竟他在弱冠之年就得以回原籍金陵参加秋闱了,不是吗?
然后偏偏就撞上今年了。
贾琏:“……”
就算他只是一个等着‘沾光’的,此时都有些坐不下去了——难道贾家还真的是气数已尽了不成了?不然这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宿命……怎么就出现在贾家的头上了?
但便是这样他也是要挣命的!
贾琏不是一个上进的人,但更不是一个能过苦日子的人,眼下贾珠是一个多好的助力啊,他又如何舍得叫贾珠折在这里了?
因此,无论林海有么有看出些什么来……
贾琏咬了咬牙,只将自己都咬出一脸的狰狞模样来了:“姑父,如今金陵的事儿……您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
林海且往后靠了一靠,身子几乎是闲适的倚上了座椅的后背。
这个姿势是极为放松了,却也是极为失礼的,毕竟就林海和贾琏的关系来说,林海还不至于对贾琏亲近到这样的地步——
而贾琏明显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即使已经不断的用贾赦和林海之间很亲密这样话儿来宽慰自己了,他也没办法将林海眼下的姿势解释为亲密。
说是轻慢还差不多哦?
而林海也不负他所望的道:“我知道不知道金陵的事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亲知道不知道你来这里的事儿”
贾琏:“……”
可以说,他的脸上之前有多少的狰狞,现在也就有多少的狰狞了。
只前者是故作出来壮胆的凶恶,现在却是极度的惊愕下的情不自禁的表情流露了。
林海问他他爹知道不知道?
笑话!
他现在敢让他爹知道吗?
要知道贾琏可是不止于了解自己,也是很了解自己的亲爹的!
……
…………
在贾琏的心中,贾赦是不学无数的。
贾赦不但是个不学无术的,还是一个见不得自家兄弟上进的——不然他为什么要对贾珠这样的大宝贝都报以一种无视的态度?
平心而论,贾琏不是不能理解贾赦对贾政的敌视:毕竟有这么一个不但有着母亲近乎所有爱的弟弟在眼前添堵,还得忍受这个弟弟住正院可身为嫡长子的自己只能住偏院的现实,是对兄弟……都要变成敌人吧?
可,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贾赦怎么就不能对贾珠这么一个大宝贝采用怀柔的政策了?
反正贾赦才是贾家真正的继承人,且贾珠的那个爹看上去也不像是一个有前途的,贾珠若是要想在仕途上走得更好更远,除了依靠贾赦这个袭爵的大伯,还能依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