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里还有一个远也远不得的贾琏。
可相较于林海的恨不得就跑只苦于暂时跑不得而言, 贾琏却是压根就没想着要远了贾珠:他还盼着能继续踩着贾珠的肩膀成就自己的高度,又如何舍得‘远离’了?
不过为了确保自己在站的高之后还能站的稳, 贾珠这种要甄家好看的错误想法那也是绝对要‘纠正’的。 不同于贾珠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对于甄家,贾琏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虽然王夫人也在尽力将他往下人的堆里摁,又盼着能将他打造成又一个、听话的贾家‘管事’,但一来贾琏大本事没有, 小心眼儿不少, 自然不可能就十足安分的听从王夫人的安排。二来,常言道‘龙有龙有龙道, 鼠有鼠道’, 这贾家和甄家既然是老亲,那主人们有主人们的交流,下人们也自会有下人们的往来……甚至因为做下人的还不像做主人的那样尚且需要遮敛一二,因此行事只会更加的毫无忌惮,就叫贾琏对甄家到底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有了十分深刻的认知:
可以说, 别说贾珠这是要自己去和甄家磕一磕了, 就是他带着贾家的老小一起上去磕, 也不过是用鸡蛋磕石头而已。
所以贾琏不想被贾珠拽着一起去送死!
忙不迭的劝解道:“姑父才说了要你保养身子,你这样却是又和姑父拧上了?还是切莫这般了。”
然后不等贾珠反驳就又是道:“且今次……今次的乡试既已都这般了,想来堂兄您还是集中精力预备下科再战会比较稳妥——至于那旁的事儿, 又有哪件事比这还要迫在眉睫呢?” 所以, 就缓缓吧?
……缓一缓吧, 还是缓缓好啊, 只要能给贾琏一点‘缓’的时间,他就能想办法……叫别人来打消贾珠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王夫人忽然想要将贾琏打造成一把合手的刀子,贾琏又何尝不想讲贾珠打造成一块听话的踏脚石?
只不想,今日的贾琏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贾珠瞧着是孱弱无比的,但再是孱弱他也自有一股子坚持—— 是,贾珠读书读到今日,的确也有贾政不逼迫的功劳,但光有外力施压,就能逼出一个十来岁的秀才吗?
不可能。
因此贾珠是真的读书人:即使他把自己读迂腐了,即使他把自己读傻了,他也是读书人!
就笑了:“琏弟不必为我担心,今科还没曾闹起来的时候,我也曾将我的文默了出来,又与同好交流过了,想来便是不能有太好的名次,但在鹿鸣宴上有个坐席还是十拿九稳的事儿。开春就又是会试了,便我年纪小学问不扎实,能去试一试水,想来也是有偌大好处的。”
就叫贾琏听得是…… 又惊又喜。
喜的自然是贾珠站得越高,自己也才能踩的越高。
可惊的却是:这秋闱已是‘困不住’贾珠了,看贾珠自己的意思也不会就用十二分的心神去对付春闱,那这段空闲出来的时间和精力……?
连忙劝阻:“堂兄!你身子还未好呢!何必想那么多?咱们先别说这个了……”
说说怎么才能叫你安分点罢! 只贾珠要坚持的时候,那可也是真坚持!
别说贾琏了,就是再把林海往他面前搬,那也不一定能劝得动的——当然林海也没想着要劝就是了。
因此贾珠的眉头就一拧巴,充斥在眉眼之间的孱弱霎时间就变成了尖锐:“堂弟这是什么话儿,为国为民者,哪里又能只顾及自己?‘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不是做哥哥的说你,只你也该将这些圣贤之理拿来时时比照着自己的言行才是。”
比照你——
贾琏的脸几乎都因此而有一瞬间的扭曲了。
他可以接受贾珠不合时宜的脑子有坑,毕竟他也知道如果不是贾珠脑子有坑自己怕是拿捏不住对方的——但要他就接受贾珠脑子里的坑大到拉着包括自己在内的贾家人一起去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直白道:“珠大哥想来是因为这些事儿受了不小的惊吓,就好好的在家里养着罢,小弟既然来了,那自然是会帮您将外面的事儿处置好的,届时您养好了病,咋们健健康康的回京城,婶娘看着心里也高兴不是?”
却是要把贾珠直接圈在贾家祖屋里了?
贾珠再不想这个惯常对自己恭顺的弟弟也能表现得这样强硬,当即就有些回不过神来。
只等待得他回神了,他也依旧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一来他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二来……二来毕竟贾珠不比贾琏那样没脸没皮,要他在林海这个姑父的面前示弱可以,但是要表演(堂)兄弟阋墙……
他还真做不到!
就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在林海的面前堵住贾琏的嘴叫他别丢贾家的脸了。
——由此可见,这贾珠是真的有些不知世事的,不然他就该知道,别说贾琏了,就连贾琏的爹和他贾珠自己的爹妈,在林海面前……
也没剩下什么脸面可言了。
因此还误以为自己有脸的他只能又气又恼,原本苍白到几近于青白的脸都为此而涨得鲜红欲滴,却还要强行撑出一付原本就不曾有过的气势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可惜面对此指责,那贾琏是连眼皮都不带撩一下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装什么斯文?
捧贾珠是为了让贾珠回报自己,眼下贾珠都要拉着自己一起倒霉了……
又何必上赶着?
于是很不乐意再理会自家堂兄了,只对着林海拱手道:“多谢姑父千里迢迢送侄儿这一程,虽等回程时也免不得再叫姑父操心一二,只眼下却是不必再烦劳您了……侄儿这叫他们给您整理出个院子来,让您也可以好好的松快松快?”
——终于有些个大家公子的模样了。
只却也来不及了。
林海果然就也就笑:“却不必再麻烦一次了,我那里俱是已经打点稳妥了,你兄长身子不好,你也合该多多操心他,我又何必再在这里给你添乱?”
反正惊吓也惊吓过了,看戏也看得满足了,再留在这里却是没得给自己找麻烦的,不急着走人还待如何?
……
大抵是因为终于能(暂时)甩脱麻烦所以一身轻松了罢,林海也懒得再敷衍,那言辞虽还听不出什么来,但语气却是十足的……带着些讥讽。
就叫贾琏很是有些忍不住的想要撇嘴。
却也到底不能就真拿着林海如何。
且林海的鄙夷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面子上的问题,眼下更头痛的还是贾珠这个‘里子’问题:他总不能真丢下贾珠不管吧?
而这‘管’不但意味着他要将贾珠平平安安的带回京城交还给王夫人,也意味着他还要全方位不间断的关注着贾珠不要想不开真的和甄家玩对对碰了——
想想就是一脑袋的官司,真叫他都恨不得贾珠干脆就一辈子落榜,终身没有那个和甄家敌对的能力算了!
……
可这样的话,贾家——尤其是他贾琏自己——又何时才能辉煌的起来?
贾链:“……”
真真是一团乱麻。
这时候的他,才终于有些许的感悟:他自己瞧着美好无比的那些野望,其实并不是那么好实现的。
但纵使有此触动,他却是依旧没能意识到最根本的问题还在于:
贾琏设想中一切的一切,都是围绕着贾珠打造的,但就是这样一个贾珠,真的能撑起贾链的那些设想吗?
……
而林海只想尽快撤离。
他也这么做了。
而贾琏本就是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人,此时又只想着要好好的拿捏一下贾珠,便就越发的连表面的功夫也敷衍了,不但对林海的告辞挽留得毫无诚意,更是连身为晚辈应该送上林海一送也不顾了。
好在林海此时也不讲究这些,就自己出了院子,只往那大门处去——
可叹贾珠住的地方是真偏远,更可叹的却是直到这么个时候了,那个所谓的神医,还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照这磨蹭的架势,也只能说是幸好贾珠的病不抢时间了,不然别说什么神医了,就是来的是真神仙……估么着也只能用还魂草了。
不过,即使是再一次的被贾家的‘风格’刷新了一次世界观,但林海也不打算插手贾家的家世了:这事儿还和贾赦贾政的兄弟相争不同,能把家下仆人养出这种财狼一样的野性和狠毒来,想必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就能成的……林海一个外姓人,何必深挖他人家的家事?
不由脚下就更快了几分。
……
…………
出得门来,再上了自家马车,一路晃悠悠的绕了小半个城。林海也就到了在自己将要在金陵城中暂时的落脚处了。
说来贾琏对林家下人的办事能力还是没有推测错的,他们不但将这路途中的事儿打理得妥帖,连带着林海在落脚的院子都早就租下来并按照林海额习惯一并归置过了——
是的,林家在金陵城里并没有宅邸,他家本就一脉单传久已,置地置商铺能来银子,这置屋子……却是放着生灰吗?且金陵早已远离权力中心久矣,林家乐意叫下人来这里小赚一把,可本就稀少的林家后人便就不要来这里浪费人数了。
自然了,若是受命来做这金陵的官儿,那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不过那时候也自有官邸不是吗?
却说不等林海坐稳了用一盏茶,便就有下人来报门房处竟是接了拜访的贴子了,来人姓金,报得是主人家林家的名儿,却不知林海……认不认识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