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可不会相信程曦真是因着‘尊师重道’的理由才想出这么一个‘撑腰’的主意来:任哪家也没有这样尊师重道的吧?
因此她近乎于质疑的看着程曦:“真是为了这个理由?那你对林夫人……可真上心。”
上心这样的说法, 对徐氏而言应该是委婉了一番的, 可对程曦而言就没有什么需要委婉的必要了: “是上心。”她大大方方不闪不避的看着徐氏:“毕竟林夫人这样的女子我可真没见过……难道您见过?”
……是没见过。
只,程曦的‘没见过’是没见过敢于和娘家决裂的女人还是没见过……没见过林夫人的‘来历’?
——因着某些缘故吧, 徐氏真是止不住的要想歪。
不想,程曦也知道徐氏的这点不好,且她之所以表现得大方, 也正是为了最大限度的叫徐氏少想歪! 就越发任由徐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恣意打量了:“真的!这般敢于直接抽自家没脸亲戚的人大家族里能有几个?不但往日里听闻的尽是人越好越叫人欺负, 便连大众的舆论都是要他们认让呢!只曦儿却是偏不乐意这样的说道,也不愿见那些没脸没皮的人得意了去……林夫人不是要挺直腰杆吗?那曦儿就还要给林夫人撑腰了!”
徐氏:“……”
还真没听过这样的理由?但至少逻辑上勉强能说得过去?因此也就不要管它正常不正常了吧?
徐氏从善如流, 也就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
只依旧不愿意轻易答应了:“那又何必麻烦我?你自己见人不成?” ——即使程曦的说法确有几分可信,但徐氏依旧不乐于叫她轻易使唤自己。从多久之前她就已然意识到自己拿不住自己这个‘闺女’了?现在更是意识到自己是能不叫这个闺女拿捏就好。
好在程曦也没想着一时间就能说服徐氏,因此即使被拒绝了也不觉得不乐, 而是笑嘻嘻的对着徐氏解释:“曦儿这不是年纪小看这不够唬人吗?”
就叫徐氏啼笑皆非:“年纪小怎么了?真说来你可要比我的腰杆子都直呢?”
程曦:“……”
够呛! 但她并不想深究徐氏这话到底在‘暗示’什么,姑且将之算作徐氏对自己皇家血统的肯定:“这谁能比谁更唬人曦儿暂时比不出个高下来, 只这既然是要拿去唬人用, 那与其轻的重的先自己比较一回,不如就将轻的重的都放在一起, 不也更重了不是?叫人瞧着,也更唬人呢!”
徐氏表示这说法好有道理, 但她就是不怎么愿意。
程曦:“……”
他小心的看了看徐氏,待得看明白对方的面色是一种不乐意却又仿佛有些纠结的不乐意之后, 她想困扰徐氏的大抵是个心理问题吧?
好在她应对对这种‘心理问题’也十分之有应付经验了:她用不着开解徐氏, 她只需把自己放进一样的境地里就可以了。 这做法简直堪称直接粗暴, 但也真真是甚有奇效。
因为徐氏此时的担忧, 不过就是因为想太多,还是猜想程曦是会借此算计谋害自己呢还是有什么她这种‘凡人’不能理解和接触的……那程曦与其再巴巴的上去费口舌,不如就往前一步,只把自己也放置入这‘算计’之中,如此,任凭自己要算什么,也都要先掂量一下同样在陷阱之中的自己不是?
而她的直接也果然就把徐氏给震住了。
这一震一惊之后,徐氏的脑子也就能清醒些了,再回想自己之前的想法……不由就连自己都觉得颇有几分的好笑了:
程曦能算她什么?是能算她指使林海害了贾珠呢还是能算她指使贾家陷害林海?
——无论哪个,都是滑天下之大稽吧?
待得想通这点,便徐氏自己不由也就有些讪讪,可她也到底没脸就承认,就只能遮掩:“说来说去你还是要不肯放过我?便偏要我劳动这回你才乐意?”
——虽然语气听着是更激烈了,但用词间却是巧妙的将自己不乐意见贾敏的原因‘替换’成了自己懒不想动。
因此程曦也只需要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对着徐氏且甜甜一笑,真如一个对着自家母亲撒娇的孩子:“娘亲就为女儿劳动这一回罢!”
言笑软儒,依稀叫徐氏回忆起往昔来,再看眼前,更是不由多了几分恍惚,便心神混乱的且又应付了几句,就叫人去请林夫人。
因这事儿是徐氏下令程曦监工,所以只不多时,请贾敏的人就登林府的门了。
——却不想此时的贾敏正是心神大乱的时候,哪里又理会得太子妃的传召?
全因林海在程铮传信的时候多半也会借机送封家书,此次更不敢例外,因此贾珠贾珠身死贾琏闯祸连带着林海自己也不‘干净’的事儿……贾敏也都‘提前’知道了。
太出人意料了。
也太超出贾敏的承受了。
虽说林海知道这事儿说给贾敏知道后他多半要‘糟’,但他却是更明白自己瞒一时的‘后果’,因此思来想去之下……也只有对贾敏如实相告了。
还是非常详细的如实相告,前因后果无一隐瞒。
所以贾敏也就知道了贾珠之所以遽然暴毙,固然有着贾政多年欺压的前因,但贾琏那一声吼也绝对是功不可没。
而贾琏之所以会‘遭遇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除了被贾政丢在牢狱中多日不闻不问的怨愤外,林海的挑拨之语也是大头!
只……
只林海这般做,却不是为了叫贾家不好,而是为了预防贾家被人利用了!
贾敏:“……”
在得知了这么一层又一层堪称匪夷所思的因果之后,她真真是觉得有些头昏目眩。
可比起情绪上的激动,更叫她觉得难受的却是从理智上分析她根本就找不出一个能单纯叫她恨或者叫她不恨的人来!
难道不是吗?难道这一重重的因果倒推回去,最后的起因不是落在贾政……他自己身上吗?
贾敏还是了解自己哥哥的,便就知道自己这个兄长真的是一个能被人用只言片语就引着走,还以为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傻子!所以要说他被以甄家为首的金陵勋贵用三言两语就能轻易的套进去……还帮着对方数钱什么的,贾敏真的是一点都不怀疑!
又有那贾珠再怎么说也正是少壮之年的时候,能这样脆弱到被气一气就吐血身亡……怎么也绕不过身子骨太弱的原因。
而贾珠的身子骨和贾政能脱得了干系?!
至于最后也是这件事儿中最简单的那把刀——贾琏,他能这样轻易的就被怂恿,难道不是贾家自己的教养失责?
便没有今日的林海也有翌日的谁谁谁!
还有林海这个看着仿佛是幕后黑手的人,他的出手又如何不是因贾政而……
可,最后死的,也同样是贾政的儿子。
……
这些个林林总总,只叫贾敏不由得产生出了一种不明悲喜的可笑来:
只悲只笑自己为何会出身于这样的家庭又嫁与这样的人家?!真叫自己恨也不是,不恨也更是了——
可又能恨谁!?
恨贾家太糊涂?恨林海太清明?恨自己出身泥潭却是和美玉并置?恨那美玉竟是不愿被泥浆所玷污从而失了光华?
贾敏:“……”
恍恍惚惚中,她隐约有了一种后悔之意:自己的出身是没得选的,可自己认命也就罢了,如何又要带累了林海?他这般的人,合该值得更好的。
就在贾敏的心态因为这种想法而产生一种隐约的崩溃时,甚至于可能影响到她后续的生活时,徐氏的传唤却是恰到好处的来了——
不,也许对贾敏来说,这份传唤来得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叫她简直连用上‘偏偏’二字都尤嫌不足。
毕竟这时候她正是想哭想闹,想要撕扯开自己的多年教养的外壳狠狠发泄一下内在的时候,又如何会愿意还要带着伪装去应付徐氏?
可到底不能拒绝。
因为这是‘传唤’。
林海还在程铮手下做事情呢,她又如何能够拖林海的后腿了?
就浑浑噩噩的一笑,只凭借着三分的理智和七分的本能道:“还请来使等上一等,妾衣衫不整,不好就见贵人。”
这却是大户人家惯常的做派了,居家和拜访,那能穿一样的衣物吗?所以林家下人早就将那来传贾敏的人迎了进来,正是上了好茶殷勤伺候的时候呢,又得主母发话,忙一面使人去转诉,一面就小心服侍贾敏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