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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却还是不止, 毕竟那夜空中的星子再是闪耀, 也不会叫人的目光触之便颇生一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恐惧的!
可王夫人就开口,还是用一种因长时间未说话且也并未饮水进水而显得沙哑虚弱的声音开口道:“更衣。” 因着贾珠的过世, 她已是好些日子都不曾正常的饮食休憩了, 自然更别说还记得打理自己了, 故而此时身上的衣裳已是皱巴巴的不说, 鬓发也散乱着,脸更是未洗……
就这般的模样,别说是贾家的当家太太了, 就是那三等的婆子, 也是嫌弃邋遢的。
只服侍的众人不敢嫌弃不说, 此时王夫人遽然就要打理自己了,他们也更只觉得惊疑不定。
就左右看了一看,却是谁也不敢就上前。
但也不能不上前啊? 于是就有那守在门边的机灵的小丫头,悄无声息的先梭出去,将那打着为王夫人传膳借口实则为透气的周瑞家的再拽了回来。
殊不知此时这周瑞家的心里也十分之苦——她便再是和王夫人‘最是亲密’,却也终究只是个能同富贵不能同患难的, 此时王夫人看人的眼神那是时时刻刻都仿佛要暴起吃人……她便很不愿往王夫人的面前凑啊!
却是不得不去:昔日她搭着王夫人的车将坏事做尽,今儿要是连王夫人都不再要她了, 那她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就只能硬着头皮凑过去:“太太今儿却是好些了?也不枉小的求了那么多遍的菩萨了,只您却是好些日子没有好好进食了, 小的给您端碗白粥来罢?虽是白粥, 却是奴特意叮嘱人给您熬煮的, 面上一层稠稠的粥油,可养人了!”
——小厨房是备了粥不假,可又哪里是周瑞家叮嘱的,不过是那些个灶上的人见王夫人几日不曾饮食,担心饿死了这位夫人自己也要随着填坑,却又不能就摁着人强灌,只能日日备下饭食,且又因着王夫人断食的日子一天天增长,那些个油腻的鱼肉等物也逐渐撤下来了,最后更是只敢就日日用碧梗米熬出清粥来。 而又,虽王夫人这个主人不吃不喝,但下人却没有一人生出过陪着她一起饿自己的念头,故而不但日日按点的从下人的伙房提了饭食来,如周瑞家的这种高等仆役,还三五不时的仗着身份去主子的小膳房里揩点油水。
这粥,便就是她‘揩油’时发现的,更无比自然就用来借花献佛了。
却是献得那‘佛祖’就阴翳的看了她一样,比之前些日子晦涩不明的眼神,此时从目光中爆发出来的光芒直白到简直像是要把她直接戳穿了:“没听见吗?更衣!”
周瑞家的:“……”
拍马屁却是反而被马撅蹄子什么的—— 就尴尬了一回,只等到这尴尬过后且又下意识的顺着王夫人的意思就指使人开箱子拿妆匣倒热水之后,却是又遽然生出了一股子困惑的疑问:王夫人这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
所谓的好和不好,自然也不会是指王夫人的身体了,而纯粹是对其神志的担忧:她已是浑浑噩噩不知世事喝到了今日,好容易居然有心思开始关注自己的仪态了吧,却哪里又有只洗漱不吃喝的道理?
便只看她已饿了这么多天,要再不吃东西,哪怕是现下里更衣洗漱了,也不过是提前收拾遗容而已!
就很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只趁着屋子里的小丫头们被自己指使的团团转悠的时候几步挪到了王夫人的身边,语带哀求的劝说:“夫人,您还是吃些东西吧?不然您的身子骨——” 王夫人并不愿和她歪缠,不过是眼下没气力一巴掌把人打开而已,故而也只能有气无力道:“我做什么不做什么,还需要你来指点?”
可也大抵是这声音听着太过气弱了吧,周瑞家的竟是也没那般的惊恐感觉了,还能再劝:“奴知道夫人是因为大少爷的事儿而不思茶饭,只您也合该为大少考虑一二才是……他素来是最孝顺您的,若是您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骨,他怕是在地下也不得安稳啊! ”
——居然也说进了王夫人的心头。
只却并非说得王夫人就为了孝顺的贾珠泉下能安而保重自己,全是因为她却是遽然间想到若自己不吃些东西,还如何去迎贾珠归家?更如何才能为贾珠讨回公道?
因此,在简单的用盐水漱了口之后,屋子里就叫传饭。
不想那厨下人等虽说是用碧梗米熬了白粥,但因为不敢就只上一碗粥,故又配上了些许小菜。
只不想便进上的俱是些清淡的菜色,可到底也用了些油,又有王夫人好几日都不曾饮食了,今日有了动力又闻着香气,只觉饿得很了,也就恨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可她那几日都不曾见过些许食水的肠胃又如何受得住这些遽然而来的负担?因此不等她打理好自己然后去迎接贾珠的棺木,便就上吐下泻的出不了门了!
……也好在中途出了这样的意外,不然若是贾母知道了王夫人还怀揣着‘亲自出门去码头接儿子’的想法,怕以周瑞家为首的下人是真的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这些人虽是侥幸逃过一劫了,也自然就有那逃不过去的倒霉蛋:王夫人未出门便不能成行,心中如何能不气?尤其她这次要去做的可不是些什么探访亲友之类无关紧要的事儿,而是为了迎接她摆在心尖尖上的儿子的尸身——也就会因此而加倍的恼恨那些‘阻挠’她的人!
便摆不出心善的款儿了。
还来不得等大夫上门看诊,她就抢着将厨房伺候的一众人等尽数提溜了来,排开队列摁在院子里,一顿板子狠狠的敲下去!
听着那哀嚎的声音,似乎连翻腾的肠胃都要舒服几分了。
可这气依旧出不完。
便一面拍桌砸凳的质问太医怎么还请不来,一面就叫周瑞家的去找人牙子——即使院子里的那顿板子下去这些个东西中还能留个喘气的,那贾家也容不得这样的‘大神’再待下去了,尽数发卖了吧!
周瑞家的:“……”
因着多少也知道了王夫人是为什么而发火,故再是不赞同她这样狠厉的行径,周瑞家的也并不敢很拦:就算这些个被发作的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和她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吧,他这时候也只能选择保贫道不保道友了……
却好在贾家的下人果真是由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密密罩着的,这里周瑞家的是求不得了,他们也还有别的庙门可以拜,稍微费了些气力之后,也终究找人将话儿递到了贾母的面前了。
登时将贾母气了个仰倒: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此时的贾母正是‘调兵遣将’准备叫人悄悄的将贾政和贾珠的棺木拉回来的时候——贾珠的死亡多少涉及了贾家两房的争斗,因而她并不敢很大张旗鼓,不想这‘外面’的还没有回来,‘里面’的就又失火了?!
……屋漏偏遭连夜雨,还颗颗雨水珠子都尽往自己脑袋上砸!
这滋味真不好受啊。
于是贾母也就不客气了,直接把王夫人提过来臭骂一顿,还言明她若是还不安分,那么不用说什么贾珠的棺木进京归家了,便是等贾珠入土了,她的‘肠胃问题’怕也好不了了!
——这却是以为她是张氏那个没用的东西呢?
历经了多年的积累和这几日的集中爆发,王夫人对贾母的不满早已到了十二分的地步,便也就再涨不上去了,再加之这时候她已是给贾家的众人都安排好了‘去处’,因此不管贾母还能怎么说怎么做,她都能够很平静的——
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眼神来看待贾母了。
把贾母看得是毛骨悚然。
可她到底不是王夫人肚子里的蛔虫,就想不到王夫人竟已经有了让贾家阖家来为贾珠殉葬的疯狂……不,该是说贾母从头到尾都不会认为王夫人会这样的‘偏激’——对方不过就是没了一个儿子,竟是连以后的日子都不过了?
就依旧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来对王夫人进行全方位的威胁。
威胁得王夫人默然的垂下了眼眸。
也仅仅是贾母眼中的‘默然’罢了,要王夫人自己来形容一番,怕也只有‘漠然’二字才会贴切了:都这时候了,她和贾母之间还有什么好争吵的吗?左右……也不过就‘那样’而已了。
——那就等等吧,自都等了这多年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了。
……
而,兴许是王夫人的沉默使得贾母觉得自己的‘教育’果然成功了,也兴许是眼下着实没有时间再留与王夫人歪缠了,在确定了对方应该不会再违背自己的话之后,贾母也因觉得疲乏就挥挥手叫王夫人滚蛋。
王夫人也真的……滚了。
却不是安分的滚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从贾母那里出来之后便就径直去了外院。
出贾府是不成了:便没有贾母那个老东西的阻拦,她也自知自己的身体……怕是不能承受了。
只就在贾府中放肆一回还是可以的。她怎么说也是贾府的二太太,就算‘不规矩’这一次又怎么了?反正等到……那时候的贾府怕也就没规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