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在失去了所有能用来壮声势的虎皮之后, 他家只会被人啃得干干净净。
真正的。 ……
所以王夫人是真的一点不急,她等着看薛夫人是如何重复昔日贾珠经历过的‘眼睁睁’、的‘无可奈何’。
便是复仇,也不能手法太过单一了不是?
王夫人就笑得越发的甜了些:“老爷也该知道, 那甄家老爷的病总是好一阵坏一阵……不过就是拖着罢了,唯可惜的是他家公子是个不成器的,怎么也接不过其父的担子。”
贾政听得, 也不由就是真情实感的叹息了一声:“只可怜我的珠儿。” ——活着的没用, 有用的死了。是该说造化无情还是说世间人总不得圆满?
王夫人:“……”
她脸上故作的甜蜜笑容只一下就扭曲了。
好在贾政多少能理解这种扭曲, 瞧见王夫人的神情不对, 还颇为温情的就拍拍她的手, 宽慰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 且看宝玉罢。”
但王夫人却是依旧没法子笑出来的, 便嘴角抖了几抖也终究只能对贾政道:“要说薛家那孩子……也不是我这个做姨妈的在背后编排人, 只他着实是有些不像话的!纵说他爹那病有一半是被他气出来的……也不为过!” 又不等贾政也应景的做出个气恼模样来, 便就话锋又一转:“只可怜了天下父母心,纵孩子再不成器,也不忍轻易苛责……还要为他们做长远的打算——不但我那妹妹, 便是那病榻之上的妹夫也也在挂心自己走后这一家子人又该如何是好的……如此, 我便也就狠狠心, 且用一回他们做父母慈心了。”
贾政:“??!!”
他的心忽然就有些抖:“你……做什么了?”
之所以是做了什么而不是要做什么, 也着实是因为贾政对自家老婆的‘狠’,可是有深入了解的,还越是亲近者,她越是能下狠手——
便自大如贾政, 有时也会生出一种自己管不住这女人的‘错觉’。 也果然听到那王夫人开口就是石破天惊:“我许诺了他薛家依旧能保住皇商之位。”
……这??
就这?!
不怪贾政先惊诧了一回, 只他这老婆也着实是太能耐了些吧?连他都做不到的事儿竟是张口就能应承下来, 假以时日, 还不得撇开他上天?
然后又淡定了:也难得贾政清醒了一回,知道这事儿王夫人便是吃了熊心豹胆的敢答应也未必真有那个本事去只手通天,因此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给薛家夫妻许下一张空头支票…… 可最后却是止不住的生出了一种不屑的情绪——
就这?!
便听得王夫人也几乎是在‘同时’就道出了他不屑的缘故:“老爷您也别急,我既然许下了这话儿,那也自然不会是白说的,毕竟若是这次我们能成,那皇商的位置除了薛家人,又还有哪家能坐呢?”
话糙……并不,该说是话不糙理更不糙了。
只要贾家能成,那便是为了贾家自己,也要保住薛家的皇商之位啊?又有甄家即是贾家老亲,那以贾家为引薛家为网控住江南的皇家采买什么的,岂不美?
却是不能就为王夫人叫好的,毕竟这事儿也是她先做下了才回话给自己的,说一句独断专行也不为过,而此风若是放纵了去……想到这里,贾政那面色不由就又变了,一时间红红白白的,仿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面对这么个敢为人之不敢的老婆是该先气还是先怕的好。
王夫人虽已不在意贾政的死活了,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也终究没落下,见贾政这么一副就要归西的模样,也就赶忙抚了抚贾政的胸口‘求饶’。
不想却是叫贾政听得更加气急了些,只他也不说是自己是觉得王夫人脱离掌控了所以才会气成这样,而着实是找了一个‘正确’的理由的:“怎么?你还真当你就能左右那金陵的事儿了?既这般,如何不见你将咱们珠儿平安带回来?!”
要说这贾珠的死亡也算得上是贾政夫妻俩共同的痛处了,只贾政千不该万不该将失去贾珠的痛在这时候用这种方式来刺王夫人——
不,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点,对他而言贾珠的死亡固然是一件痛事儿,但要他‘忍住’这种痛并用其来‘痛苦’别人?却也是能做到的。
只可惜王夫人做不到。
对王夫人而言贾珠的死就是逆鳞,是不能动不能提甚至于叫她连回想都不敢的那种,眼下贾政将之提溜出来得如此顺溜,那也就别怪王夫人的心态炸了。
不过现在的王夫人要炸心态拿可不会再出现面色神情上的表现了——她已经将其升华,并成功的混合上自己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偏执,最终进化为:我不但要笑着送你去死,我还要笑看你往自己的坟堆上再添一把土。
就低头:“老爷便是不乐意我,难道也不乐意咱们珠儿吗?便您怨他将白发人抛下吧,但这又真是他的错?别放过了凶手,却是拿着苦主开刀啊!”
这话便不论理只叙情,也怼得贾政是半饷不能言语,只就在他瞠目结舌的时候,王夫人却是遽然又转口,真真将善解人意发挥到了十二分:“瞧我这话……我也是珠儿的母亲,又哪里会不知道老爷便是有心也无力?可恨那凶手势大,竟是叫我们这些苦主求告无门!只好在这次老天开眼,指了一明路,不但使得我们能报珠儿的仇还使得我那妹子不至于落得和我们一般老无所靠的地步。”
贾政:“……”
他其实是听不进王夫人的这些话的,只可惜之前他自己嘴贱,拖了贾珠的事儿出来,也就使得自己落了下层,便此时对着王夫人的话有无数想要驳想要训的地儿,终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能就颓然的听了王夫人对自己明安慰实讥讽。
——好在还有能听可听得话混扎其间:
王夫人既然选都舍得垃王家薛家等人家下水了,那也自然不会单纯的等待外人慢慢去挖掘侯家的‘内幕’的,她会有准备的主动的网罗它们并在最恰好的时机将它们公之于众——
因为也只有这般,才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发挥出自己行动的最大‘价值’来。
而薛家,无疑就是王夫人用来网罗内幕的一环,还是很重要的一环!
便薛家家主此时已是卧病在床多年,但薛家还在那里立着呢!且他家并不如贾家王家般早就阖家搬入京城,而是百年前选择了留在金陵城中继续经营……虽说操持的是商贾的勾当吧,但多年累积下来的财力可是不容小觑的,这点也只需瞧甄家是如何对他家又打又用的便可明了了——若非担心薛家翻出自己的手掌心,甄家何须这般费神?
这般,若是让他们在贾家的牵线下联手,在薛家给钱,王家有权,甄家背后更是皇子的情况下,想必将侯家以及侯家背后的三皇子在金陵城中是如何势大到只手遮天的情形‘搜罗’、整理,并上报给皇帝知晓也不会是问题了。
——试问又会有哪个皇帝会容忍这样的事儿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也必定会先放下并非大患的贾政,只先扑灭了侯家的火才是!
……
其中尤其妙也尤其得贾政欢心的地儿在于:王夫人和薛家家主夫人和王家家主的血缘关系,能保证在这‘联合’的途中,其策划的内容能被贾家随时知晓——甚至于在一定程度上,贾家还能去反向影响这两家人的思量。而,若再加上会引出这事也本是甄家求贾政‘伸张正义’,可最后却是导致了伸手帮忙的贾政被人攻讦……也可算是甄家愧对贾政之处了,还能不让贾家些‘好处’?
如此,薛家王家甄家皆是在贾家的操作下拉扯联合,也即薛家王家甄家皆是被贾家拽在手里的……又如何能不为贾政所用了?如何能不为贾政谋利了?
甚至于最后,再说回王夫人许诺给那薛家的皇商之位?
在那时候,这问题也真不是问题了,还会在完成了对薛家的陈诺之外越发利好贾家:在解决了程钰之后,想必甄家只会越发全力的带自己人奔着京城、奔着能扶持二皇子登上最高位的权势而去!
‘财’不是不好,只在‘权’的对比之下却不再是最好的了,因而薛家会略放下对钱财的用心……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吧?
那还有比薛家更适合在薛家身后接手这事的吗?!
毕竟薛家已是被甄家‘捏在手心’里的了,就叫他家一面在当地搜刮钱财一面源源不断的将财务输送进京城给甄家等家族持续性提供助力不好吗?
且这时候那些个依附于三皇子或是侯家的商家(无论是不是有皇商名头的)都该在之前的清理中已经对付掉了,能叫薛家觉得对自家的皇商之名有威胁的人家也必然会因此减少了……即便还有漏网之鱼,薛家也不是不能在‘事后’给这些人家‘追加’上罪名并借此处理掉的嘛!
只要他们操作得当。
而也等到那时,才能等来贾家的‘好日子’——再说甄家强势有皇子撑腰,却又能比贾家王家更亲薛家?
也只有这两家,才会真正和薛家是一家子。
……
…………
贾政:“……”
听到这里,他不由都有些要对王夫人刮目相看了:这女人的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才想得出这样堪称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来?还狠厉得这样理所当然信手拈来……
一时想得出神,竟是连面上都不免带出了些许的惊叹敬佩的神情。
只叫王夫人看得是好笑不已:就这脑子,被人糊了都还倒帮着数钱的!……不,还不止,说不得数钱之余还会抽空叫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