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有个好鼻子,这是姜子储那天闲来无事去训练营闲逛时发现的。曹家满门抄斩之后,曹家的各处产业被人秘密买下,很快,临淄城中出现了一家名为予香阁的脂粉铺,他家的胭脂水粉香气清甜,还有着独特的品种和颜色,很快在临淄城中流行开来,各家常有夫人小姐前来选买香料水粉,予香阁的名头渐渐响了起来。
姜子储常常坐到忙着调香的鸢尾对面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她的六指,养得纤细洁白的手指像翻飞的蝴蝶,他常常看迷了眼。
对姜子储了解得越多,鸢尾越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冷漠的人。至于当初自己能被他救下,一部分原因没准是他那寥寥无几的恻隐之心,更大的一部分,她看着自己的第六根手指,苦笑一声,恐怕跟这畸形的手指有关了。 姜子储画画很好看,鸢尾咬着桂花糕看着凉亭中挥毫泼墨的少年,笔下勾勒出层峦的山峰,山上的迎客松孤傲地立着。姜子栩的生辰近了,他想画幅画送给哥哥。予香阁最名贵的香料被姜子储扣下拿来当做贺礼,他想着,只有哥哥才配得上这最上品的龙涎香。
生辰当日,送走了所有前来道贺的客人之后,姜子储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看着整理文书的姜子栩,百无聊赖地吹起了口哨。姜子栩抬眼看了看没骨头一样的姜子储,皱了皱眉:“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姜子储懒洋洋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坐好,又看了姜子栩一会儿,冷不丁地突然问道:“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不想,”姜子栩想也没想地直接否认道。
听到这个答案的姜子储愣了愣,嬉笑着问:“旁人都说皇上多么多么好,哥哥你怎么就不想当皇帝呢。”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姜子栩轻嗤一声,“整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得担心底下会不会有人谋反想要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累得很。”
“那哥哥你想做什么?”姜子储困惑地挠了挠头,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我啊,想做大将军,”姜子栩的眼中带着亮光,“护着这片土地,还有那些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老百姓,保家卫国驰骋沙场。”
姜子储叼着已经凉掉的蟹黄糕,含糊地应了一声“噢”。
姜子储笔下的花鸟鱼虫都是色彩鲜明栩栩如生的,唯有人像,他画的时候从来不用水彩,水墨的人像在他纸上笔下缓缓成型,墨色的绘卷像极了最近临淄城流行起的集卡游戏未收集款。 予香阁新出了活动,每买一罐胭脂水粉都会在包装盒里拿到一张绘着精致图画的卡片,随着水粉价格不同分成了蝴蝶,花卉,人像和香料四个品类,每种品类有十张卡片,集齐同类十张卡片可以兑换一款不对外出售的特制水粉。
予香阁的胭脂水粉向来比旁的好用,况且就算不为了那个特制的水粉,单论那卡片来说也是极为上乘的画作,制作也是精良的很,拿来收藏也是不错的选择。也是因为这个活动,予香阁的名头更响了不少。
姜子储看着楼下络绎不绝的客流,转头冲着一旁坐着喝茶的鸢尾笑笑:“你这丫头,没想到在做生意方面也挺强的。”
鸢尾伸手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有些自得地笑了笑。
姜子储坐在了她对面,很有些不怀好意:“所以,你偷偷从我那里拿走的那些画,拿去做卡片是不是也得先跟我说一声。再不济,总得多给我点银子。” 鸢尾成长的速度快得惊人,现在已经是姜子储的左膀右臂,甚至现在整个九尾阁的财政大权都捏在她手里,连姜子储要动用大笔的银两都得先跟她申请。
“然后你再给我买头大象回来?”鸢尾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眉眼中写满了嫌弃。
说到买大象,这倒是姜子储前几日刚干出来的事儿。波斯国的商人前几日抵达齐国,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姜子储旁的没看上,就看中人家拿来驼东西的大象了,跑到她这里来扯了个幌子要走了二百两银子,连蒙带吓地硬是把人家的大象买了下来。
刚牵回王府就挨了姜子栩一顿数落,最后只能一脸苦相地拜托她来处理这个庞然大物。
姜子储一听这个就闭了嘴,很明显眼下鸢尾的火儿还没熄,他这会儿最好别讨嫌比较好,虽说鸢尾打不过他,但是那嘴实在是不饶人的。姜子储甚至怀疑鸢尾是不是练功练岔劈了,不然怎么旁的武林高手都是不善言辞就她一天到晚叭叭个不停的。 姜子储的房间里挂了一副他自己的画像,还有一个巨大的画瓶,瓶子里卷着十几个卷轴。鸢尾曾经好奇地打开看过,十几幅画全是画的他自己。鸢尾感慨了一句怪不得别人都说四公子自恋,这也忒过了点,谁天天闲着没事儿整天画自己玩儿?
姜子储听着这个评价,嘴角露出的笑容带了丝诡异,鸢尾看着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脸,温柔地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那股子温柔劲儿再套上姜子储在地牢里看着敌人的那副阴森森的样子,鸢尾无端打了个寒颤,这种诡异感,实在是过于吓人了。
予香阁三楼也被姜子储挂了一副他自己的画像,鸢尾泡了杯茶,窗户敞开着,吹进来的风带着秋季菊花的香气,画像被风吹动,在墙上来回晃荡着。
鸢尾品了一口茶,花果的香气回荡在她的口腔,茶汤清亮,带着淡淡蜂蜜的香气。她百无聊赖地瞟了一眼随风飘动的画,视线突然停在了画像的手上。
那只手半截掩在袖中,仅仅露出几个指节,鸢尾凑近了仔细数了数,那不是常人的五根手指,是六根手指的六个指节。
鸢尾突然想起那天送龙涎香时看到的睿王爷姜子栩握剑的右手,指节分明,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那只手,有六根手指。
鸢尾有些不寒而栗,她突然想明白所谓的四皇子自恋至极可能是个谎言。那些令人发笑的所谓自恋举动,其实都是姜子储在透过自己的皮囊看向另一个和自己极为相像之人,他的哥哥,姜子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