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刀已至,刀气已满,刀光正亮。
此时曙光灿烂,带着破晓那刻的霞光,只是刚刚在林间绽放的那一刻,所有的光色和气韵都很快被那一片刀光所隐藏。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肆流,全身战机凝聚巅峰,他知道,缠战一夜,如今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阿刁浑身上下虽满是剑痕,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
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退后半步,眼神始终清亮。
即便那条剑意溪流自虚空而来,带着无可匹敌之势席卷冲杀,对方也是不慌不忙,只是平静出刀。
而此刻,阿刁的第两万刀之下,无论是意志还是刀势,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百里断江早前于神院刻苦练剑,对自己如今的剑术无比自信,即便是五境合道大能他也敢与之一战。 只是此刻他感受到那把古刀所散发出的不可一世的战斗欲望,才知道原来相隔不久,阿刁的那把刀也已经成长到了另一种高度。
而究竟有多高,自己能不能以剑试之,便要看对方的第两万刀究竟有着怎样的锋芒。
深林间,刀光尽落。
一往无前照进了那条剑意溪流之间。
原本藏着无数锋利剑气,在虚空间不断往前推进,几乎不可能停下的溪流忽然停止了水势的喧嚣。 刀光在剑意下肆意横行,将所有攻势尽皆挡下。
剑意溪流之间不再只出现细长的刀气切口,而是被刀光从当中逼退,硬生生斩断了这条呼啸了一整夜的溪流。
剑气四散,犹如风中落叶。
撞击在深林间的各个角落,刹那间郁郁古林千疮百孔,地面上也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深坑。
那座小木屋被其中一道剑意侵袭,很快便碎裂成粉尘。 青枝和小如面色苍白站立在残留的剑意和灰烬之间,眼中惊恐,不知如何是好。
四周剑意仍在弥漫,若不是无情仙子收敛了心神退回她们身边将其护住,只怕两个小姑娘今日便得交待在这。
百里断江双手握着那把长剑,立身于剑意与刀光的最末端,他想隔开此间距离将剑再次挥下,在那条溪流干涸之前遮住那片无尽的刀光。
只是阿刁不会再给他机会。
刀光既起,便不会退下。 其间积聚着两万刀的所有锋芒,必须得在那片嚣张了一整夜的剑意面前亮一亮。
他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再一次系回腰间,左手挑起头顶的笠帽,眼中战意和刀气并存,他昂着脑袋和刀光尽头的百里断江对视了一眼,嘴角冷笑更甚,就在古刀嗡鸣的刹那关头,他抬起了右手,那把刀在手中抖动,带着张狂无比的刀气和傲气。
“每日挥刀两万下,在神院练武场从未落下,在那片无人山谷也有荒兽陪我练刀,至此深林本以为没有时间和精力,最重要的是没有更好的目标。既然你坚持以剑挑战,索性我便拿你练刀......此间两万刀,便是我对你的尊重。”
阿刁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最终问道:“不知道此间刀势,能不能破掉你的南山剑意?”
话音刚落,他便开始起身。
提刀向前,刀光自剑意溪流中而回,全部汇聚于刀口之间。
一路走过,刀气在他身后驻留不散,偶尔有飘散的剑意至此,瞬间便会被刀气斩落。
百里断江冷眼而去,没有接话。
事实上,他也没时间接话,因为阿刁起步身前,眨眼间便跨过了那条剑意溪流,古刀在手,重重而落,无尽刀光再次倾泻而出,朝着自己笼罩过来。
那条剑意溪流在阿刁身后加速溃散,没过多久便彻底湮没在这片深林之间。
百里断江看也不看,直接一剑而起,虚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荡漾着白色厉芒的巨型剑影,那道剑影的起端便在剑下,终点不知在何处。
只知道于深林往上,一直往高空而去,穿透了风声和云色,在天地间纵横激荡。
虽遥不可及,却始终没有到达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之间。
却也足够壮观。
阿刁的巅峰刀势在前,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起剑在后,他终于将自身所有的骄傲和天赋融入了剑中,然后挥出了这一剑。
这一道剑影中的力量,比昨夜的任何一道剑光都要强。
无情仙子带着两位徒儿早已避开,她们隔着很远的距离望着当空而上的那道剑意,神魂激荡。
此间一剑,虽比不上前夜里那道直入苍穹的可怕剑意。
却也有着自己的风采。
就连无谓浪荡的阿刁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为当空而起的那一道剑影而震撼。
心中不禁对百里断江高看了几分。
但高看归高看,这场刀剑的宿命之战还是要继续。
即便百里断江重压之下所兴起的剑影足够强大,但阿刁依然无所畏惧。
两万刀的刀势凝聚之下,剑意溪流都能被切断。
何况只是此间一剑。
哪怕那一剑有些出乎意料的强大,并且出自百里断江之手,但依然只是一剑。
两万刀对上一剑,如果这都不能赢,阿刁只怕从此便要弃刀修剑了。
此时风声渐来,百里断江全身气机聚于剑下,心中眼底便只剩一剑。
那道横跨在天边的巨大剑影漠然倾泻,自云间而落,像一块白色天幕倒下,撞进了那片比曙光还要灿烈的刀光之中。
刀剑相融相杀,巨大剑影很快隐没在刀光之内,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多余的东西。
只有一阵剑啸刀吟声响彻天地。
与此同时,两位少年同时惊起,自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时便在刀剑的虚影之中。
来自南山丘陵的长剑和那把古刀终于落到了一处,百里断江抵剑向前,横在阿刁古刀之下,两个人的距离只在于剑刃和刀锋之间,他的眼神很冷,瞳孔深处的战意和杀气之下却藏起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疲倦。
阿刁早已改为双手握刀,浑身劲气尽在刀光之中,他同样凝眼而望,眼中无畏之色渐浓。
刀剑一触即分。
却又再次相向。
阿刁浑身裹着刀光奋勇向前,刀势直落之时,深林间的那片刀光便更亮一分。
那道被刀光吞噬的剑影却逐渐消融,其间的剑意带上了几分枯死之意。
百里断江一剑而过,与阿刁疯狂对撞,虽不断提剑斩杀,却再也无法兴起更多的决绝之意。
剑意一夜尽出,伤不了阿刁根本,如今只剩奋力一剑,依然无法遮盖那片仿佛无穷无尽的刀光。
再往后,剑意只会愈发衰竭。
落败已是迟早的事。
但是百里断江不会退,也不能退。
那道剑意更不会退,即便枯死殆尽,哪怕身死道消,少年和剑也只可消失在战斗中,却不能选择退后。
更不可畏惧。
这便是南山丘陵的剑道和骄傲。
战斗仍在继续,阿刁的刀光开始支配战局。
当空之上,刀剑再次相合,阿刁重刀挥下,无尽刀光不减分毫,此时一刀,依然在两万刀的刀势之内。
只是百里断江的剑意早已成微末之势,刀光中的巨大剑影也已经在长时间的战斗中掩去了气息。
面对阿刁依旧强横无比的一刀,他若是继续提剑向前,以绝境剑意强行抵挡,后果只怕难以承受。
但他没有选择。
只能继续冷眼出剑。
瞳孔深处的疲倦之色更浓,带上了一种莫名的心死之意。
百里断江将剑递出,横于刀下。
其间的剑意变得有些微不足道,甚至他的那把剑都有些摇摇欲坠。
这场战斗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再也无力继续。
只剩尊严在替他战斗。
可是微末剑意当空飘摇,却始终没有消散在天地之间。
百里断江望向自己的剑下,那里横有一刀,刀锋之下尽是璀璨光芒,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片光。
阿刁握着那把刀,刀势汹涌,却没有再落下。
他盯着百里断江的剑看了很长时间,最终选择将刀收回。
刀光尽敛,刀鸣声止。
阿刁拍拍古刀,慢慢走到最初站立的地方,然后拾起了那把黑金刀鞘。
古刀入鞘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阿刁都没有说话,直到百里断江低下头,将那把长剑很是随意的握在手中时,他才忽然大叫道:“真是晦气!原以为两万刀的刀势总能破掉你的南山剑意,不想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百里断江你可别得意,我破不了的剑,你也斩不了我的刀,此战算是平手!”
这些话漫不经心,甚至有些吊儿郎当。
躲在远处的无情仙子师徒三人只见刀光剑意尽退,不知谁输谁赢。
听到阿刁的声音才知竟然打成了平手。
她们心中暗自吃惊,原来这个奇奇怪怪,像个江湖浪子的提刀少年真的这么厉害。
他究竟是谁?
只有百里断江自己清楚,阿刁的最后一刀仍旧汹涌,他若是想破自己的剑意,只怕不用花费太多的功夫。
只是他最终为何要收刀而回,甚至故意说是打成平手?
此时曙光终于洒落深林,处处红光一片。
百里断江长剑驻地,只说了一句话:“你的刀,已有五境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