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武攸宁应允,桓儇似是想到什么。饶有深意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唇梢挑起一丝弧度来。
“攸宁,你先出去。本宫有几句话想和昙华说。”说着桓儇扬唇轻笑,神态温和地道。
武攸宁起身离去,轻轻将门带上。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望了眼紧闭的房门,顺着青石小径往一旁的碧池而去。池上结了层薄冰,只剩几朵枯荷残存于上。偶尔有几条鲤鱼在水下游到他眼前,转眼又离开。
屋内都桓儇给自己斟了盏茶,挑眉望向韦昙华,“昙华,可有想过嫁人?”
“大殿下?”韦昙华闻言疑惑地迎上桓儇的视线,拧眉,“昙华眼下没有这个想法。跟在您身边学习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话落桓儇的目光似乎凝在她身上。
“嗯。昙华没有人可以逼你做任何事情,韦家那边本宫会去替你解释。至于若是以后韦家想逼嫁你,本宫也会为你撑腰。”拍了拍韦昙华的肩膀,桓儇眼中温柔满溢。
她素来不喜世人以恪守妇道四字,为枷锁压在女子身上。即便她长于深宫也未能幸免。
最早的教习姑姑初次见到她时第一句话,便是为女子要恪守女训,姿势端庄。大殿下身为陛下的嫡长女,受万民供养才得以生长。天家教女有方,如此天下臣民才会效仿天家,方可循环不息。
温柔为讥诮所取代。桓儇唇梢扬起弧度。
“回去以后本宫会向陛下请旨,追封你母亲为平原郡君。”
喜悦满溢眸中,韦昙华连忙沉首。大殿下此举不仅让她亡母在韦家地位颇高,甚至于帮她在褚家站稳了脚跟,若是褚家聪慧明白大殿下的用意,她也能将褚氏拉到大殿下麾下。
“昙华多谢大殿下。”
“若真想谢本宫。好好想想该如何将褚家拉到本宫麾下。”桓儇挽唇,眼中盛满明光,“切莫辜负本宫对你的期盼。”
在桓儇含笑的目光下韦昙华颔首。
借着屋内烦闷的理由,桓儇出去把武攸宁喊了进来。自己携了徐姑姑等人在后院闲逛,由那位刚刚来开门的女冠子陪同。
寺中环境清幽,拂来的晨风将满地落叶吹得四散奔逃。桓儇裙袂拂过落叶,长长的披帛拖在地上划过一道痕迹。
那女冠子垂首跟在她身边,除非是白洛她们询问她,否则绝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大殿下,前面有一处凉亭我们不如去里面歇一歇?”徐姑姑躬身询问道。
闻问桓儇扬了扬下巴,走到凉亭内坐下。凉亭后的小瀑布已经冻结在一块,仍旧可以瞧出当时飞珠溅玉时的模样。水面上亦结了层薄冰,将万物冻在其下。
摩挲着怀里的缠枝卷草纹袖炉,桓儇目光变得深邃起来,“道长,似乎来此已经很多年。”
“贫尼自记事起便在此观中。”女冠子垂首,避开桓儇的目光柔声道。
“说来本宫还不知道道长的名字呢。”桓儇凤眸微敛,语气依旧柔和,“不知道长能否将名讳告知本宫。”
“云清。”
云清的眸子仍旧清澈,只是语气无比拘谨。
“云清?这名字不错。”
反复细嚼这云清二字,桓儇眼中沁出笑意,“说来云清道长在观中这么多年,不知可否会占卜之术?本宫近来梦魇颇多,想听道长解惑。”
闻言云清抬首诧异看着桓儇。好半响才道:“大殿下见谅,云清并不擅长此,怕算不准,惹您不高兴。”
“无妨。只是算一卦罢了,不打紧的。”桓儇摇摇头。仍旧是目光温和地看着云清,只是言语中有不容抗拒的意味。
在桓儇目光的威压下云清硬着头皮点点头。从钱袋里取了三枚铜钱递给桓儇,示意桓儇以此掷卦。
扫量云清一眼,桓儇十分随意地将铜钱抛在半空中。笑吟吟地望着铜钱下落,桓儇突然屈指弹出一道劲风。铜钱为劲风一扫同时砸在了桌上,发出几声脆响。
见铜钱坠地,云清探首想要来看。却被桓儇伸手格挡住,趁她诧异的功夫,空出来的一只手将铜钱掉了个面。以手抵着下颌,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清。
“云清道长,不如猜猜本宫手里的卦象是什么?”桓儇眼睑一低一抬,眉眼间笑意款款。
云清在观中清修多年,虽然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但却是第一回瞧见桓儇这般性子。哪有半点自持尊贵的模样,反倒是掺了几分玩世不恭。
瞥见云清为难地看着自己,桓儇收回手示意云清来看桌上排列好的铜钱。
此乃异卦。下兑上坤相叠。坤为地;兑为泽,地高于泽,泽容于地。喻君临天下,治国安邦,上下融洽。
“殿下这卦不错。”咬着唇云清好半响才斟酌着开口,“咸临贞吉,志行正也。”
“是么?”桓儇挑眉睨她一眸。
“是。”
“那本宫就借道长吉言了。”桓儇凤眸中仿佛沁了月光般,温润而冷锐。
天光渐浓,桓儇发间步摇揽下韶光。掀唇轻笑起来,“不知这观中还有其他人来访么?”
“只会来些熟悉的。此处毕竟地处偏僻,许多贵人并不会来此。”云清的语气仍旧拘谨,望了眼四周小声道。
“不错。此处还没有被世俗利益所染。待本宫回去后,得和他们说说长安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话里似有未尽之意。
说完桓儇起身往外走去,留下云清一个人呆滞地站在原地。
思付着云清刚刚说得话,桓儇抬手张开手指。在她的手心赫然躺着一枚铜钱,此时那枚铜钱已经碎成两半。
刚才云清那卦并没有全解,她只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朝廷亦有君王,何来他人君临天下。更何况抽到这卦的人,还是皇帝的亲姑姑。
思绪至此桓儇眸露深色。当年成帝也听了术士所言,“紫微式微,太阴长明,当有女主天下之兆。”而便是这一句让成帝对她颇为忌惮。
“太阴长明,女主天下。”桓儇不禁轻哂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