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已经行至湖中。因着时近夏末,碧波里的万顷菡萏绿荷,也渐显衰向。
经过刚才的事,画舫上的命妇没人敢再去招惹桓儇。天知道这位主今日又怎么了,瞧上去就觉得不对。为了自己家族的前程,还是离她远点为妙。
示意婢女给自己斟酒,看着琥珀色液体落入盏中,桓儇眼露深色。抬眸余光扫了眼正在同高平王妃说话的温初月,唇际扬起一丝弧度。
“本宫听说高平王妃有意同陆家结亲?”桓儇抚着广袖上的纹路,偏首睇向高平王妃。
突然被喊道的高平王妃面露错愕,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在桓儇的注视下垂首,避开了那道锐利的目光。
桓儇话音落下,温初月的目光也落在高平王妃身上,“王婶怎么不同孤说?若是两家都有意,孤可为二人赐婚。”
“哐当”一声,只见陆夫人手中的杯盏坠落在地。其他几人的目光瞬时移到了她身上,察觉到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陆夫人面色不好。大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桓儇望向她,温声唤道:“陆夫人?”
“无事只是酒喝多了,有些头晕。”陆夫人面露歉疚地起身,“让太后和您见笑。”
摩挲着腕上佛珠,桓儇没有多言。偏首吩咐婢女上来收拾地上的酒盏,听着侍女的脚步声,陆夫人面色更加不好。
她听家中人说过,徵音这丫头最近同桓儇的幕僚梁承耀走得近。她的父亲有意攀上大殿下, 也由着陆徵音同梁承耀往来, 但是她那侄子却想攀上高平王府。
那高平王世子是什么人,她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平日里游手好闲的。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她那个侄女。要她说陆家若是能搭上裴重熙是最好不过。但有桓儇在一日,这样的事情想都不想要。
斟酌一会, 陆夫人折膝跪地, “太后的好意臣妇心领。只是高平王府那样的门第,岂是陆家能高攀的。”
一言斩断了两家的联系, 桓儇眼露赞赏。
窥见桓儇眼中闪过的赞赏, 高平王妃也会意过来,忙道:“我那个儿子就是个不成器的家伙, 如何能配得上陆家娘子。至于结亲的事只不过是两家戏言罢了, 还望太后您莫将此事当真。”
她这话说得怪异至极,惹得一众命妇好奇地打量起她来。这两家到底在闹什么?怎么一听到结亲都会如此害怕。
搁下手中酒盏,桓儇唇角微勾。
“这风吹得人头疼。孤觉得我们还是回岸上去,园子里的花开的不错。”说着温初月虚睇桓儇一眸, “阿鸾以为如何?”
“全凭太后吩咐。”
后宫的主子发了声, 操舟的太监即刻撑桨而返。借着出来透气步出画舫的桓儇, 凭栏眺向远处, 眼中浮过一丝凝重。
舟归于岸边, 众人依次从画舫上下来, 往上林苑而去。虽然已过了春和景明的时候, 但是上林苑里仍有不少奇花异草绽着。
彩衣丽人相携而行。移步间裙裾飞扬, 衣袂飘飘。头上珠翠流光, 腰间环佩叮当。
落后众人一步的桓儇,眯眸看着前面的一众民妇, 唇角微抿。思绪不知怎么飘到了王月娘和那名老妪身上。
虽在太平,但却遭逢天灾, 以至于流离失所,为亲人所弃, 于灾祸中苟且偷生。倘若那日不是那位老妪挺身而出,她未必能活着回到长安。
回到长安后, 发现这些人竟然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压下心头泛起的怒意, 桓儇掀眸冷哂一声。
“这猫儿是哪来的,看着怪机灵的。”薛夫人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听见薛夫人的声音,桓儇眯眸看向远处。
“呀,这猫儿蹿过去了呢。”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太后, 不如我追过去看看?这猫儿看着怪机灵的,抓回来给您解闷。”温卿妍挽着温初月胳膊, 笑道:“劳烦太后指两个内侍给我。”
“一个猫儿也值得你去追, 让内侍省的人去就好了。”说完温初月对黎姑姑颔首。
黎姑姑会意,吩咐两个内侍沿着猫儿蹿过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见内侍要走,温卿妍眼珠一转,提裙也追了过去。
“这丫头胡闹什么。”
瞅着几人消失的方向,桓儇莞尔。缓步行至温初月身侧,“年轻人好奇也不是坏事。太后何不如让她去瞧瞧?”
桓儇唇角浮着耐人寻常的笑意。这番模样落在温初月眼中,让她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匆忙下居然踩到裙摆, 向后倒去。
在她栽倒的一瞬间, 桓儇突然伸手扶住了她。
“太后可是不胜酒力?”桓儇满眼关切,凑在她耳边温声道。
“孤没有……”握住黎姑姑的手, 温初月压下心头慌乱,语气凝重,“刚刚那个方向好像是前朝的废宫?”
“好像是吧。”
呷着笑意的声音落下, 小道尽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哭喊声和惊呼声迭起,传入众人耳中。
温初月面色一僵,偏首望着桓儇。在对方凤眸中看到了一丝嘲弄,仿佛是在嘲笑他们此举的愚蠢。
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温卿妍脸色苍白的跑了出来。
她脚下一个踉跄,不慎摔在地上。哭喊着,“太后,前面……前面。”
看看欲言又止的温卿妍,温初月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吗?”见温卿妍仍旧在瑟瑟发抖,温初月扬首望向前方,“走去瞧瞧。孤倒要看看这宫里藏了什么魑魅魍魉。”
太后发了话,其他人也能跟着她一块踏上小道。
小道上积了层厚厚的落叶, 四处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四周皆是倒塌的石凳和石灯,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好地方。
众人心惊胆战地坐在石道上, 时不时往旁边看一眼,似乎是怕突然窜出来毒虫一样。唯独只有桓儇一脸镇定自若地走在前面。
瞥见石道将尽,桓儇看着温初月,“太极宫建造已有百年, 保不齐藏有秘辛。太后确定要一探究竟么?”
温柔的嗓音入耳,温初月皱眉。最终扬起首。
“孤身为太后自当维护后宫安宁。任何魑魅魍魉都不得在此造次。”
“太后好胆识。”桓儇笑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