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正徐徐往太极宫而去。车内的桓儇屈指叩着案几,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书信。犹豫一会终于将其撕开。
这是她之前嘱咐谢长安去忠武皇帝陵寝查的事情。如她之前所想,裴重熙的确在数月前去过一趟并且在献殿呆了很久。看着信上的内容,眼中渐透霜色,最终于她唇边溢出声叹息。
“大殿下,朱雀门到了。”
桓儇闻言颔首,下了马车,坐上肩與。由内侍抬着,晃晃悠悠地往立政殿而去。
不一会就到了立政殿。看着耸立于玉阶尽头的立政殿,桓儇偏首望向四周。
此时夜幕将领,宫人已经开始逐一点灯。见她站在玉阶下有些诧异,旋即回过神来折膝施礼。
踏上最后一级玉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前。对方也看见了她,折膝恭敬地唤了句。
“大殿下。”
“黎姑姑。”桓儇抬首目光落在门上,莞尔道:“看来太后也在里面。”
“是。太后在和陛下用膳,您是要进去么?”
听得黎姑姑的询问,桓儇点了点头,示意一旁的内侍上前开门。
内侍看看桓儇,又看看黎姑姑,将头低得更低。
目含讥诮地看眼黎姑姑,桓儇伸手自己去推门。她手刚碰上门,就听见黎姑姑高喊一句。
“想来大殿下还没用过膳吧?你们还不再去准备份碗筷。”
柔和且恭敬地嗓音入耳,桓儇转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黎姑姑。勾了勾唇,推开殿门直接迈了进去。
殿内的谈话在她进来的一瞬就已经戛然而止,看着垂下帘幔上映着的烛火。桓儇神色如常,拂起帘幔走了进去。笑盈盈地望向上首的两人。
“阿鸾来了。”温初月一脸讶然地看着她,眼露关切,“你伤可有好些?”
朝桓淇栩颔首一笑,桓儇语气疏漠,“有劳太后关心,本宫已无大碍。不过本宫看您的样子,似乎刚哭过?”
“孤只是......”温初月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仿佛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
“姑姑,我们先用膳吧。”
“好。”
几人各怀心思,这膳用得十分诡异。桓淇栩垂着首,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位长辈。似乎是没想到这两位平日待他温和的长辈,居然还有这样的面孔。
这会温初月刚将筷箸搁下。桓儇冷不丁地开口道:“今日本宫见到了温太傅。太傅看起来精神很不好,太后没出宫探望过么?”
“孤正有这个打算。”扫量眼笑得温和的桓儇,温初月挑眉,“不过孤也听说大殿下近日和裴重熙走得很近,看样子我们家好事将近。”
“太后。”桓儇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大殿下。”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桓淇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二人,稚嫩的面孔上浮着威严。朝二人恭敬地作揖。
“朕知道姑姑今晚是来干什么。”他顿了顿,深吸口气继续道:“但是母后说得没错,温家自始至终都是朕的外祖家,朕不能向成帝那样无情无义。所以再没有确凿证据前,朕不会队温家如何。若是有还望姑姑看在温家从龙之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看着身形微颤的桓淇栩,桓儇眯了眯眸,将翻涌的深意压了下去。俯身朝其一拜。
“陛下言重,要如何处置朝臣是您的事。臣今夜来只是想告诉您,切莫忘了吕氏之祸。”言罢,桓儇偏首睇向温初月,眼含讥诮。
“朕......”
“时候不早,臣先行告退。”
目送桓儇离去后,温初月松了口气。转头却发现桓淇栩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正欲开口时。他反倒叹了口气,“夜深了,阿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温家的事,朕会给您一个交代。”
步出太极殿,桓儇负手立于栏前。看着满天星斗,转头扫了眼已经阖上的殿门。转身往另一侧而去。
在她出来后不久,一脸霜意的温初月也走了出来。扶着黎姑姑的手登上肩與,返回长乐宫。
殊不知,已经有人快她一步进了长乐宫。
桓儇端坐在长乐宫的主位上,一手把玩着手中茶盏,一手聚精会神地下棋。听得外殿传来的脚步声,唇梢扬起一丝弧度。
“你是什么人?”侍女讶然地唤了句。
听得侍女的呵斥声,桓儇并未转头。兀自饮了口茶水,笑道:“太后,还是让他们退下比较好。”
进来的温初月沉着脸看向桓儇,又看看左右。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自己大步走到她对面坐下。
“孤记得大殿下已经不在宫里吧?不知这夜闯内宫的罪名,担不担得起。”
温初月语气里的威胁不掩,桓儇抬眸懒洋洋地看她一眼。倾茶入盏,转而捧起茶盏,绛唇与白玉茶盏轻轻相碰,一脉茶香沁于唇间。
“那的看太后有没有这个能力把消息传出去。”桓儇起身走向温初月,手落在她肩膀上,温和地勾唇笑道:“虽然本宫很想看看您在六局二十四司的势力,但是能掌控他们也是好事。”
款柔的嗓音跃入耳中,温初月握紧了手中茶盏。
“温初月,你既然有探听秘密的勇气,就得学会承受后果。”拨弄着温初月发髻上的步摇,桓儇眉宇轻舒,“不过您放心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本宫不会算在一起。更何况本宫不是去母留子之人。”
说完桓儇替她扶正了步摇,拂袖离去。
眼见桓儇要走,温初月突然转头,“桓儇,你若决意对温家动手,只怕会孤立无援。”
听得温初月的话,桓儇不甚在意的一笑。
“你们温家怎么都喜欢说一样的话?能做盟友的可不止你们温家一个。”
桓儇迈出长乐宫,疏朗月色倾泻于身。足下一点跃上宫墙,避开巡夜的金吾卫。刚踏上延禧门的城墙,便停下了脚步。
看着面前那负手而立的背影,桓儇唇梢扬起。
“看来是三清殿日子不好过,竟然能劳得您半夜出来。”桓儇拨弄着腕上佛珠,语气寡淡地道。
来人转过身,一甩拂尘笑道:“老道是来等您的。”
“齐老,想说什么?”桓儇眯眸看着他,敛了唇边笑意,“说起来本宫也有好久没见到齐老了。”
“太阴犯紫薇,恐不祥征兆。”
闻言桓儇睁眼,懒洋洋地道:“一个太阴颠来复去的,换了多少句话。齐一行,本宫去皇陵的时候,你也没少在先帝面前说本宫命犯帝星吧?”
“贫道只遵天道。”面对桓儇,齐一行始终保持着温和儒雅的模样。
身形一动,桓儇跃至齐一行身侧。负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目光移到他手上那柄拂尘上。
“赐清平?不知齐老在三清殿清修这么些年可又悟出几分天道来?要本宫看,齐老已经困于此中,恐怕难再悟天道。”说罢桓儇足下一点,整个人凌空跃起。看着依然站在原处的齐一行,讥诮道:“齐一行,你悟了一辈子的道可还是困于此中啊。本宫的命,还轮不到你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