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达按律处置温家诏令的第二日。三司那边便给出了结论,将一应证据整理好,悉数呈交给了政事堂。
政事堂那边在拿到证据后,也按照大魏律定了温家的罪名。将奏疏呈交皇上过目,得到允准,政事堂便会按制执行。
桓儇手中掌有辅政之权,而且温家所为皆与她有关。干脆自个拿了奏疏,去呈交给桓淇栩。 拿着紫檀木盒,桓儇眸中划过凝重。最终深吸口气,将紫檀木盒收入怀中。疾步走向立政殿。
立政殿前的金吾卫瞧见她来了,纷纷俯身行礼。
“臣桓儇请见陛下。”桓儇抱袖温声道。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郑毅满脸堆笑地朝她问好,将她迎了进去。
殿内纱幔皆垂,遮住了所有光线。烛火亦是虚虚渺渺的,殿内的一切皆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而桓淇栩就抱膝坐在床边榻上,身旁还搁了一个旧纸鸢。
“陛下。”
无人回应,郑毅躬身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你以为只要遮住了光,不用去面对外界的一切,就好了么?呵,黑暗之下,看不见的东西才叫可怕。”桓儇缓步走向桓淇栩,敛衣在他身旁坐下,顺手推开窗。
看着透进来的光落在二人身上。桓儇将紫檀木盒推到桓淇栩眼前,手指落在锁扣上。目光宛如寒冬时,被霜雪覆盖的湖面。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途径往往在抉择上。”轻抚着盒上的螭龙纹,桓儇偏首凝视着桓淇栩,“昔年汉文帝杀薄昭,天下以其为明主。陛下今日之诀,亦为来日天下安宁,还请陛下下诏。”
低头扫了眼木盒,桓淇栩抬头迎上她的目光,“所以姑姑要的答案,就是温家死么?那倘若有一天裴重熙图谋不轨,姑姑是会选朕还是选裴中书。”
年幼的帝王眼里满溢锐利锋芒,宛若试飞成功的幼鹰,站于悬崖上。尽管还未经过风霜雨雪的洗礼,但是已经隐约透出几分锋芒,让人无法忽视。
看着面前年幼的帝王,桓儇眸光微闪。最终沉闭。
“臣奉旨辅政,于臣而言守护大魏江山社稷,重于一切。”桓儇声音里裹挟了霜雪,冷意颇重,“倘若裴重熙敢反,臣自当亲手杀了他。” “朕明白了。”
桓淇栩点了点头,打开木盒。吩咐郑毅去取玉玺来,盖印于奏表上。
看着桓淇栩的动作,桓儇抿唇。脑中突然浮现出成帝的模样,以及他临死前盯着自己的怨毒目光。她不由往后缩了缩,偏首望向一旁的熏炉。
“陛下圣明。”见桓淇栩已经盖玺,桓儇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疏漠。
将奏疏重新收进木盒,桓儇深吸口气。朝桓淇栩躬身作揖。 “臣告退。”
“郑公公,你替朕送镇国大长公主出去。”
听得镇国大长公主几个陌生的字眼,桓儇步伐一顿。喉间翻出一声轻叹,大步出了立政殿。
桓儇顿足在立政殿门口,瞥了眼身后的郑毅。
“那日温嵇同陛下说了些什么?”
“只是闲话家常,奴婢哪敢仔细打探。”郑毅低声道。
听着郑毅的话,桓儇唇梢扬起。凤眸宛如黑沉深渊。
“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大殿下。”
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郑毅,桓儇冷哂一声拂袖离去。
在朝臣焦急的等待下,皇帝处置温家的旨意,终于下达。
其罪一卖官鬻爵,纵容亲信横行乡里,贪墨无度,其罪二,为谋权,更是威逼利诱赴考举子,陷害大殿下,其罪三,设局谋杀当朝两位重臣。
三罪并加,罪不容恕。但是陛下念其曾经与国有功。温嵇削去爵位封邑,流徙黔州。其子及年幼老弱者,皆流放岭南。而温行俭则鸩酒,留其全尸。
温家百年努力积累,如今皆付之一炬。
公主府的不系舟上,桓儇瞥了眼手旁的奏疏,眼中浮起思量。
“大殿下,马车已备好。”
“去刑部大牢。”
漫步在刑部大牢幽深且长的石道上。
伸手接过狱卒手中灯笼,桓儇舒眉,“本宫自个过去。”
止步在一处牢房前,桓儇驻足。打量着屈膝坐在石榻上的人,勾了勾唇。
“温嵇。”桓儇唤道。
“您目的已成,何须再来此?”温嵇咳了几声,“大殿下。”
“结局是成,本宫还想和你做个交易。倘若成功,本宫可以给个生机。”桓儇开门,跨了进去,敛衣坐在了石桌上。双手交叠撑在膝上,抵在下巴。
温嵇转过头,瞥一眼,“大殿下已经是位高权重,难道还需要我一个阶下囚?”
“答应本宫,本宫可以替你保住温卿妍。”
温和的嗓音落下,温嵇眸光微闪。直勾勾盯着桓儇,唇梢勾起一丝讥诮。
“您怕陛下杀了裴重熙吧?”
闻问桓儇挑眉,并不开口。
“大殿下,你逼陛下抉择的时候,就该想到终会有这么一天的。感物众而思深,因居高而虑危。”
桓儇起身盯着温嵇,冷哂,“是你那日同陛下说了,裴重熙有反心吧?”
“您能保证他没有么?”
看着温嵇讥诮的目光,桓儇唇齿嗫喏。
“既然老太傅不愿,那么本宫自得秉公办事。”说完桓儇转身离去。
“大殿下留步。”
桓儇止步在这座牢房前,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弯了弯唇。缓步迈了过去。
说话的人正是温卿妍。
“温大娘子。”桓儇挑眉。
“民女愿一世供您驱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着温卿妍伏跪于地,“只望您莫要再为难祖父,他年事已高,经不起长途奔波。”
桓儇闻言冷哂,抱臂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温卿妍。
“规劝你祖父一句。留书一封,若是来日陛下欲杀裴重熙,这书信也能替他谋求一条生路。”
话音落下,温卿妍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诉求居然是这个。
“若是你能劝说温嵇。本宫会吩咐沿途州府派兵护送,免得你们此去不安宁。”桓儇俯下身看着温嵇,“如何?或者你杀了温嵇,自行出任家主,也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