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气氛不由自主地竟变得僵硬起来,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刘氏原本笑容还在脸上,此刻也不得不暂时搁置,只能保持沉默。
雕花木的柱子上那只凤凰鸟的眼睛刻得特别的传神,谢令姜此时就一眨都不眨的盯着那双眼睛,心里头想着究竟何处的木匠竟有这般的手艺!
阮容气息平稳,看上去半点慌张都不曾见,不缓不急地开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媳妇没有教养好儿女罢了。昨日里二娘和丘十一娘起了冲突,也许是一时想左了,竟要把对方推下湖。” 阮容不咸不淡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胆战心惊的。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歹心,不在嫡母教导之下,尚且如此,倘若要是嫡母教导,又会对嫡母和嫡姐又有着怎样的心思呢?
“大娘身为长姐,知道爱护幼妹,也知道要保住我们谢氏的名声。可是二娘不服管教,居然自己跑到了野兽遍布的后山林里,倘若不是大姑家的幼安正好得见,咱们家就要少一个娘子,也合该是我这嫡母教导无方,呵呵!”
大孙氏眉眼严峻,而后冷笑。
“我谢氏阖家大族,今日竟遭遇此事,好个谢二娘,只不过娘子们,我是没什么精力管了,我今日便叫大郎三郎过来,老身也想求个指教。”
谢三夫人刘氏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唯恐有所怠慢。 茯苓和白禾领命而去。
再过了半刻钟,外头禀报:“大郎和三郎求见大家。”
谢令姜福了福身子。而后跟着阿娘阮容后面一同出去。正巧同阿耶谢奕擦身而过。
谢奕神色动容,可是阮容行走之间,神色清明,不为所动。
谢令姜清楚地听到里头祖母家家大孙氏的呵斥声:“给我跪下!” 谢奕和谢安兄弟二人连忙就慌忙了,直接就跪了下来。
“母亲大人受罪,儿郎认错。”
“你们知的什么错?为君子者当修身齐家治天下,就连自己内室的事情都管不好。”
孙氏几乎怒极。
空气里头依然有微微的寒意,谢令姜仰起头来看阿娘阮容。 “你把心放肚皮里头去,阿娘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阮容伸手替她整理了围在脖子上的白兔围脖,然后伸手微微触碰她额头的花钿,面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微笑。
“谢谢阿娘。”
谢令姜也露出浅浅的一道微笑来。尽管在这样的天色里,她只觉得心头有些莫名的发冷。
于是便想跟着阿娘阮容一同回去,好似昨夜一切事情都未发生似的,闻着院中也没有中药的味道,谢令姜微微低头思索,谁知道竟撞到一个人的背上去了? 抬起头来,是青色的背影,如此清瘦又修长的背影。
那人不紧不慢的转过头来,而后看着她。
“长安,昨夜可曾睡好?”
谢令姜只觉得心里温温有暖意,微微颔首,“多谢阿兄关怀,昨夜睡得不错。”
谢令姜时刻都在关注着阿娘阮容恐怕有失态的局面,但是并没有出现,阮容看上去还是那个端庄从容的大妇。
阮容从容不迫的开口,“西顾,长安,你们一同过来,就在这里玩吧。”
谢令姜听到这个名字,略微有些诧异,这是阮遥集的小字吗?
为什么叫西顾呢?
阮遥集从容在矮几上坐下,而后眼眸中又多了几分温柔,“姑母,三叔说既然收了我为徒,便会把我当做儿郎一样看待,今日我来看,的确如此,如今战场局势变化万千,但始终还算安稳,恐怕不日我们真的要去东山学堂学习了。到时候在会稽,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长安和阿玄。”
谢令姜也坐了下来,敛了敛神色。心里却忍不住盘算着。
如果很快就要去会稽东山学堂,那么阿娘身上,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发生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吗?
“遥集阿兄,上头的事情是已经定下来了吗?”
阮遥集十分温和的看向她,神色平静。
“是的。等这边安排好,不日就会启程,想来也会有其他家族的人,陛下那边或许还要指派人。”
“这倒不像是咱们谢氏的私学,倒是有点儿像官学的意味了。”
阮容哂然一笑。
谢令姜稍微又有点惊悚的看着阿娘,不知道为什么阿娘近突然如此性情变化,但是转瞬之间又面色平静。
阮容忽然谈起昨日的事情,“昨日长安幸亏西顾了,倘若不是你,长安要是有了半分错叉,真叫我肝肠寸断。”
阮遥集神色坚定。
“姑母大可放心,我必定会护着长安的。”
谢令姜从未见到过有人用如此坚定的眼神瞧着自己,好像是发了誓词一样的,可是也觉得心里有这样的暖意,不由得有些神色动容。
而后起身福了一礼。
“幸亏阿兄,不然长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阮遥集居然也站起了身,今日这青衫让他看上去萧萧肃肃如松下之风,龙章凤姿,天质自然,从容还礼。
“这都是我的责任,还请长安不要往心里去,如今这顶级门阀,世家大族之间往来颇多,纠葛很深,阴谋阳谋也不胜其数,这世道对女郎来说,终究还是有些亏欠的。”
阮遥集叹息的模样,仿佛就在说她的上辈子,谢令姜那双晶亮的眸子,不知何时竟蓄满了泪意。
阮容看着一双小儿女的模样,了然一笑。
“倘若你们兄妹二人,能够相互扶持,将来还能带着阿玄,我和大兄也不必为你们的未来而担忧,父母往往都是爱其深,责之切,希望你们都能不负所托。”
在阮容这里待了些许时候,海辰不负所托的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大家孙氏今日发了大怒,宗子连带着三爷都在祠堂里罚跪,伯祖父前来讨人,都没讨成功,另外,《女戒》《女则》又成捆的送到了方才醒来的谢道聆面前,小娘子看了,一时怒火攻心,居然又昏过去了。
彼时谢令姜同阮遥集一道正和阮容告辞离去,似乎因为这个消息而变得有些欢喜起来,等出了门,外头也没有微雨了,谢令姜忽然定定地开口:“遥集阿兄,是否会觉得我为姊不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