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皇宫里头,处处都是歌舞升平的热闹。
中宫娘娘独倚长椅,宫灯的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情态柔和,优雅至极,几乎是不可方物。
站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大宫女,甘草。此时桃腮带笑、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中宫娘娘似乎在同她嘱托些什么,而后又低头看着下头,阶梯下头摆着的许多的小桌案几。
“拜见娘娘。”
“见过娘娘。”
跟随着阮氏后头的谢氏五个娘子盈盈下拜。
中宫娘娘含笑无比的看着,而后连忙令甘草上前让她们平身。 谢令姜余光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自己。
想来正是那余姚郡主,不知道茂娘今日有没有来这里呢?倘若来这里,又会不会提前与余姚郡主遇上并且发生龉龌。
“舅母来了,还有表妹们,快上前来,叫我看看。”
不过是过了些日子,再见到南康长公主诸人,和上次的态度截然不一样,反而是含笑着同阮容打招呼。
“好久都没见到谢夫人了,只觉得你精神气又好了许多?大家都瞧瞧,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说的不就是咱们这位谢家夫人吗?” 南康长公主不禁微笑,似乎是在和中宫娘娘打趣。
谁知道中宫娘娘当真认真开口,“舅母的确是人间绝色,是大舅父有福气,连带着我的这位妹妹,长安,也实实在在漂亮极了。”
谢令姜还未走几步上前居然听见这位同母亲岁数大概小不了几岁的表姊这般含笑开口,拉着她的手亲切不已。
谢令姜这时才看见,这位中宫娘娘,果然相貌极其秀雅,只不过眉宇间似乎比阿娘更为多愁,偌大的宫中向来都要靠她操持,这样才愈发的岁月催人老吧。
“娘娘。” “你应该叫我阿姊。”
中宫娘娘怜爱无比的开口,“见你生的这么玉雪可爱,我只恨我不生一个小娘子!”
又从身边大宫女甘草的手上接过一个小盒子,伸手打开来,里头露出一个晶莹剔透无比的白玉镯子,倒不是和其他的贵妇一样,从身上取下首饰,仿佛是特地为谢令姜制作的一般。
而且小巧晶莹的一看就是为一个小娘子而设计的,上面也并没有特地的皇家的制作。
捏着这小白玉镯子伸手便替谢令姜认认真真的戴上了,谢令姜显得格外有些皓如白玉的胳膊衬托着这镯子愈发的晶莹剔透,泛着柔和的光。 意外的合适。
谢令姜似乎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来,露出雪白的脖颈,显得如此的娇弱可怜。
谢道聆站在一旁,几乎都要躲到阴影里头了。
究竟凭什么?为什么呢?谢令姜为什么永远都能轻易地占据人群的视线,而自己只能躲在一旁呢?
那样好看的镯子,为什么就送给了她呢?
中宫娘娘原本以为谢令姜恐怕不会叫自己了,可是居然听见俏生生却很有底气的一句。
“阿姊。”
谢令姜仿佛鼓足了勇气呼唤她,然后又笑盈盈的指着身后。
“这是二娘,这是三娘和四娘,这是四叔家的五娘。”
谢道璨和谢道辉,谢道聆,谢令和四个小娘子都认认真真的再次下拜,“小女见过娘娘。”
此时中宫娘娘却并没有让她们呼唤她“阿姊”了,嫡庶尊卑,某种程度上,或许只有五娘子谢令和才能同谢令姜一般称呼她。
“麦冬,还不把我给几位妹妹准备的礼物奉上。”
麦冬笑盈盈的行礼,“娘娘,我们都已准备好了。”
随后四个礼盒都被奉了出来。
也打开来,长明宫灯灯光的照射之下,这个颜色不一的,浑浊的碧玉镯子显现出来,而这镯子上竟都刻了各位娘子的名字。
道聆,道璨,道辉,令和。
“多谢娘娘恩赐。”
中宫娘娘含笑的点了点头,而后开口道:“初次来皇宫中,你们想必很是惶恐,也不必如此拘礼,别让麦冬带你们去后面另外设的小宴去,那里也有许多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女郎。”
话虽如此,手却仍然没有把谢令姜的手松开,只看着这四个娘子跟着麦冬离去,仍旧和颜悦色的同南康长公主和庐陵公主说话。
“可惜这是我妹妹,否则我倒是想把她配给东宫。”
谢令姜心里忍不住动了一下,几乎是有些颤抖和恐惧虽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句玩笑,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和恐慌。
也就在此时,另外有一声清朗无比的“阿姊!”在身后响起来。
众人举目望去,却原来是两个郎君,一人风姿绰约,一人风流神采,一人如青竹挺立,一人如梅霜耐雪。一个是众人都熟悉的国舅禇家幼安,另一个好像是最近建康城中十分有名气的阮少将军。
“娘娘。”
庐陵公主殿下似乎并没留意两个来人,反而一笑。
“我家小儿正是年纪相仿,倘若来日能结成亲家,倒是托了中宫娘娘的福气。”
阮容听了之后神色不变,而后行礼,“我家女郎甚得两位太先生宠爱,大家更是对她视若珍宝,倘若他日择婿,恐怕不比东床佳婿的事更要传作美谈,倘若诸位家都有此嘉意,臣妇自然乐意之至。”
一时之间,矛头似乎又转向了东床佳婿的主人公之一,此时正在一旁站着的面目含笑的王右军夫人郗璿,此时面颊绯红,仿佛闪过了流霞一般。秀美中似乎透着一股英气,光采照人,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却偏偏又打趣我,两位公主殿下难道与驸马都尉不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叫人艳羡?”
中宫娘娘闻言之后,更是笑不可支。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我那两位外祖父,都是这样的性子,当时家尊为了能迎娶我阿娘,大概闯过了九九八十一道难关!”
闻言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中宫娘娘这时放开了谢令姜的手,“你这个年纪天真无虑,听我们这些深闺妇人说话,总觉得无趣的,遥集,幼安,不如你们这两位表兄带着她一同玩去?”
禇幼安正要说好的时候,阮遥集已经上前一步从容不迫地牵起了谢令姜,宛如护内。
谢令姜却觉得格外的安心,阮遥集真的是十分忠实的履行自己的承诺。
“阿兄,你怎么也来了宫里?”
“这世上没什么地方,我不能去的。”
小娘子昂起头来十分认真地询问,心里头却是一直在期待对方的答案。
在这傍晚的稍微带着点温热的晚风里头,他们的大秀和他们的长发都在风里微微飘起。
少年郎神情专注,时间也便好像静止了一般,禇幼安只能看见他如云烟似的墨黑长发,一身白似雪的大衫,还有那被拈在修长手指间的棋子。
长发垂落,掩住了阮遥集的脸,让谢令姜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可是却莫名的相信对方的话。
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阮遥集如果都不值得相信,这世上还有谁能够相信?
鹅卵石的小路显得格外的长,前面的少年郎牵着一个小小的娘子,禇幼安摸了摸鼻子,总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些什么,也许从来都没有得到。
“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令姜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那大水缸里的荷花,一个大缸接着一个大缸,仿佛从来都没尽头一般。
阮遥集微微的叹息,似乎落在风里头。
“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禇幼安不过是微微的发了一会儿呆,而后发现眼前的两个人,自己居然跟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再度出现的是王知玄,笑盈盈的询问。
“禇兄是在看什么?”
禇幼安摇了摇头,而后说:“我没看什么,你最近在忙什么事?我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喜欢博弈,不如我们也随你一个地方博弈,如何?”
“倘若是这样,那便是极好了。”
这两人竟相约着一同前去博弈了。
而此时小宴会上,倒也是起的几家纷争。
余姚郡主此时正在显摆自己得到的小玉牌,“这可是中宫娘娘特赐皇宫敕造的玉牌,你们这些人,恐怕这辈子也很少见到吧!”
桓玉霞也含笑的开口,“瞧瞧你这块小玉牌,居然是这般精致?当真是好看无比啊!”
“我瞧着你的明月珰也不错,中宫娘娘也很疼爱你的。”
余姚郡主得了夸赞,自然是这般赞不绝口的开口。
你捧一句,我捧一句,等到谢家的四个娘子来了,气氛好像突然冷静下来。
而后余姚郡主又放肆的大笑。
王孟姜和裴九娘神色如常,郗道茂也很是温和,“谢家几位妹妹都来了,不如就坐在我们这边吧!”
丘十一娘特意关照的问起:“怎么不见谢大娘子呢?”
谢道聆鼓起勇气,“我阿姊被中宫娘娘留下,现如下还在那说话。”
丘十一娘似乎早就忘了当日的事情,此时看上去也还算柔和,“想来也是这样,有谁不喜欢大娘子的呢?想来就连中宫娘娘都很喜欢这位表妹呢?”
谢道聆于是又多了勇气,忽然又有些怯怯的开口,“中宫娘娘确实很喜欢阿姊,送了一个白玉镯。”
这句话落地,原本的纷扰都消失了。
片刻钟后,余姚郡主这才大惊失色的开口,“难不成是赵国进贡的汉朝的那古着价值无尘的白玉镯?据说是昭君出塞时所携带的,陛下将它送给娘娘,娘娘对之倍加珍视,怎么会送给你阿姊谢令姜呢?”
话语之中便是在讥讽谢令姜何德何能得到这支白玉镯。
谢道聆听到周围的这些女郎们纷纷都在嘲笑,而且声音愈发喧闹起来,努力地回想起平日里谢令姜是如何镇定大方的开口的?
谢道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自若的开口。
“长者赐,不能辞。这是家尊在家里的教诲,郡主殿下虽说出身皇室,金枝玉叶,但也不可如此轻视我谢氏娘子,我阿姊向来最懂规矩,因此很得中宫娘娘喜欢,怎容你妄加轻蔑?”
小娘子生得纤弱无比,站在那说话的时候,却是铿锵有力,脊背挺直!
倒终于有了几分谢门风骨!
禇幼安和王知玄走到此地的时候,欣然同意。
“谢二娘子说的不错,中宫喜爱谢家娘子,所以人人都赏赐的玉镯,既然你已经有了玉牌,何必又平白无故生了嫉妒之心?倘若你再不中意玉牌,回头便让阿姊收了回去,你意下如何呢?”
谢道聆僵硬的脊背,忽然一下子松懈起来,幸好,终于等到了救援的人。
禇幼安又一次替自己解围,谢道聆感激无比的看过去。
谢令和此时也毫不气馁,反而目光澄澈无比。
“我也有玉镯,郡主殿下见识真长,不如说说是什么来历?”
桓玉霞看着一个二个,群起而攻之,也受不了这样针对的气势,连忙解围的开口,“想必两位娘子是误会了,余姚郡主向来都是口直心快,并无意冒犯,谢大娘子和诸位娘子都是中宫娘娘的表妹,得到娘娘的喜欢和恩赐,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等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
好不容易打了圆场,才算安定下来。
谢道聆心里头才放了心,丘十一娘也一改之前对她厌恶的姿态,“这玉梨膏特别的好吃,二娘子不如吃这个润润嗓子?”
谢道聆从善如流的坐下,这才慢慢的吃起了玉梨膏。
裴九娘也温和地将一个小点推了上来,“这个也好吃的,谢家妹妹,尝尝吧!”
谢道聆心里头无比庆幸自己的出头,总好比一直缩在原地,当缩头乌龟要好。
而谢令姜跟着阮遥集东走西走,不一会儿居然走到了一个假山石头后头。
“这里有什么好玩?”
谢令姜有些疑惑不解。
阮遥集一把揽住了她的腰,而后飞身做到了最高的假山石头上。
“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你不想见见外头是什么模样?”
谢令姜心慌未定,便瞧见了满目的华光溢彩。
忍不住由衷的感慨,“这里面可真漂亮啊!”
“那你想住进来吗?”少年郎小心翼翼地询问。
“这里头再好,也不过是金丝笼,宁可要贫穷的自由,也不愿在这里苦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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