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姜缓缓的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蹲了下来,然后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些痛苦不堪的压抑。
总归是受了委屈呢。
谢令姜几乎是含着热泪,可是,为什么那些事情都忘不了呢?
是因为自己悲惨又不甘的死去,还是因为从前的那些往事呢?
谢令姜缓缓的跌坐在地上,靠在那里,然后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许多的画面。
谢长安,一袭红衣的美人,就那样处变不惊的站在风口。仿佛九天之外降落的仙子,又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带她离去。
桃花纷飞的季节,美人朱唇粉面,这副情景落在王知玄眼里,只是觉得如自己这般洒脱的人,也有心动不已的时刻。
当真是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果真是美。美不胜收。
王知玄素来有着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声,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洛神赋中才有的美人人呀。
在这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钟鸣昼已昏的时刻,他抱着一坛美酒,披散着如玉的长发,不羁而温柔。
“古人诚不欺某也,有道是良辰美景,美酒佳人,人生四大乐事也。今日一见,方知世上有这样的乐事,有此佳人,今夕何夕哉?”
谢长安本在沉思中,闻声,不惊不惧,说话,不紧不慢,回眸,不慌不急。
“王五郎,君高才,如青竹,今日一见,也知倾盖如故。”
那是王家的大郎君,琅琊王氏王右军的嫡长子,后来娶了他人的王知玄。
“不如你请我喝一壶春水桃花酿成的桃花酿?”
彼时几乎是风流无比,叫人艳羡。
“大娘子还懂酒?”
王知玄人是真的风流,也许真的虔诚的询问。
“金盆盛酒桃花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
谢令姜抿嘴一笑。
“那女郎与我何酒呢?”
王知玄拱手作揖。
“??高歌长安酒,忠坟不可吞。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
谢令姜微微一笑。
“原来长安酒是娘子所酿。”
王知玄紧紧的握着那酒杯,赞不绝口。
“长安酒,陈雪暂酿醉长安。我倒是希望如我名字一样,早日收复长安。有朝一日那些边疆的将士们都能够醉倒在我长安城里。”
谢令姜满目温柔。
一石桌,二石墩,两坛酒。
风定花犹落。
行军部队还在苦寒的初冬进军,行军路上,常常有人因为感染风寒而离世,大部分士兵都依靠着水囊里的斤把烈酒过活着。
三军有令,停脚休息。
就随意的四四八八的围成一团,烧了篝火,夜色渐深,围在一起,或枕着刀剑,或抱着头盔休息着。
“阮孚,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同行的士兵喝了一口老酒问道。
“我的娘子啊,我在等她长大。”举杯下,如玉的脸上满是皎洁的月光。
阮孚不想逃避,想要征战沙场,而不是如同阮籍阮咸祖父辈们一样隐居过活,大丈夫处于世,当学“礼、乐、诗、书“,知“仁、义、孝、悌“,与此同时更应该知夫物情无极,知足者鲜,故得止不止,复逐于彼,皆疲役终身,未厌其志,死而后已。
“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久吧。”一老叟喝了一口酒沉沉说道。“伢子,你们还年轻,可以回来,而老叟我怕是见不到故乡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您别悲观,那秦王苻坚下令大举出兵我东晋,虽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既有上下和睦的皇室,又有谢公及桓冲大人这样的将帅之才,还有我等愿为王朝赶赴刀山火海,不顾生死,志愿喋血沙场的人啊。”阮孚谈到这里,眼中已经是热泪盈眶。
那是战场上的阮遥集,他一直在为了自己前去厮杀。
可是等不到了,也来不及。
父亲谢奕石曾派人替她在窗外挂了灯笼,此时灯笼光芒黯淡,映得梧桐树在风雨中飘摇,大颗大颗雨珠打在树叶上,明明雨势很大,传入她耳中却是寂静无声。
她浅蹙眉间,似远山芙蓉,她月貌花容,如清风来人。
她素手纤纤拨动着琴弦,眼中清风微澜,像时光无言,已将生死看淡。
一曲似长笑长哭,一曲后又若碧海沉寂,万象如初。
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般的难过了吧。
白色的灯笼挂满了院里院外,乌色的天空有着压抑的沉闷,风雨吹打着树叶不甘的嘶吼。
或者,这一生还有很多次这样的难过。
阿耶死了。
他为龙为光,或卿或将。
总是不算的一个好父亲,平时里觉得自己没有多大才能,不肯教育自己的子女,都统统推给了三叔谢安石。可是她还是敬爱他的。
谢奕石死了,死在深秋的大雨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门外,那是四弟谢万石出征的方向。
王知音是听着琴音走过来的,他痴迷乐器,恍恍惚惚中吟咏着荘浪濠津。巢步颍湄。冥心真寄。千载同归。走了上来。
隔着一扇窗,他拿出长笛,相和之。
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只有你我的对决。
曲高和寡,难得知己。
谢长安的美貌与才情足以倾倒这世上的王孙贵族的公子。
坊间传言,谢长安的心里应当住着一个人。那么究竟谢长安会嫁给谁呢?
谢氏女不嫁低门,不与皇族。
王朝不过百年,世家千年不倒。
深秋九月,瓢泼大雨,他呆呆的在雨里,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籁之音。
既有着人世间莫大的哀戚,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
“娘子,知音寻觅半生,未曾遇见琴艺如此高之人。”
“你虽没有见过,我却比比见之。”
那孤傲的美人一身素衣,站了起来,衣袂飘飘,举着一把油纸伞,擦肩而过。
刹那,回头,把油纸伞递到他手上。
“既然你有这般好手,能诗能画,能吟能唱,还是莫要使他遭受风雨的打击。”便离开了。
那般狂妄的大雨,却没能湿透她的衣衫,都被隔绝在衣袖之外。发髻也未曾受凉。
王知音愣愣了好久,直到王知玄找了过来。“阿弟,你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谢伯父去世,这里靠近内宅,还不跟我走。”
被王知玄拉着便离开了。
那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王知音,负了她卿卿性命的王知音。
呵,前尘旧梦,了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