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无人,凤城陷入了彻底的死寂,整条街上连一盏灯笼也看不到,黑暗蔓延在沉眠的寂静中,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动静。
忽然,夜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那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可是却无一人响应,家家户户都已经门窗紧闭,谁也不敢点灯。
“发生了什么事?”夏蕊听见动静,跑到孟飞宇房间,却发现房间内空空荡荡,孟飞宇并不在房中,冷霜剑也不知去向,只是屋内靠街边的窗户却敞开着,在秋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夏蕊不疑有他,径直从窗一跃而下,直奔哭喊声所在的地方而去。
忽然,黑森色的夜里陡然伸出一只手,将夏蕊猛然拉到一旁,还未来得及发出呼喊,一只大手便按住了夏蕊的嘴巴,那人沉声说道:“噤声!”
此人虎背熊腰,一身肌肉扼住夏蕊娇弱的身躯,仿佛一只铁钳,怎么也挣脱不动。夏蕊心里一急,张嘴便咬在那人的手上,可是对方却纹丝不动,根本当作毫无事情发生一般。
“不要动,我乃‘九州神捕’卢雄安,姑娘暂且忍耐!”
夏蕊不知对方是谁,但是听这外号,又见对方也并无过分行为,便略微放下心来。好一会儿,那哭喊声才渐渐停歇,卢雄安这才卸力,将夏蕊放出。
“姑娘,在下唐突,还请见谅!”
“你要做什么,你既然是‘神捕’,还不赶紧去看看!”夏蕊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生生搂住,虽然知道对方并非歹人,但是依旧又羞又怒,当下便瞪了卢雄安一眼,没好气地呛声道:“莫非,你这个‘神捕’是假的?”
“真真假假,都是江湖朋友给面子而已!”卢雄安并不计较,黑暗中夏蕊只能看到他一身虎躯,究竟什么模样,全然看不清楚。
忽然,卢雄安又一把将夏蕊拉过,还不待夏蕊生气,一只几乎毫无声息的暗箭生生击在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倒是让她瞬间一惊。
“不要慌,万事有我!”说话间,卢雄安挺身一步,已然站在夏蕊身前,然后带上两只精铁打造的拳套,微曲着身子,凝神戒备着四周。
忽然又是几枚暗箭射来,卢雄安依旧岿然不动,只是双拳在空中看似随意地一挥,那几枚暗箭与拳套撞在一起,发出叮叮叮的脆响,便掉落在地上。
“来者是谁,为何暗箭伤人!”
“哼,阁下又是谁!敢管唐门的闲事!”黑暗中,这声音低沉沙哑,宛如鬼魅一般,悠悠随风,令人毛骨悚然。
“唐门?!”卢雄安心中虽然一惊,但是却丝毫不让半步,直接回道:“在下卢雄安,不知唐门哪位高手在此?”
“哦,名满江湖的‘九州神捕’?”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黑黢黢的街道边浮现,来人中等身材,气息若有若无,若不是活生生出现在两人面前,恐怕谁也发现不了此人的踪影。这人慢慢走来,脚步极轻,宛如鬼魅般滑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怖:“能够见到阁下,倒是老夫幸会了!”
“阁下可是唐门前辈鬼叟?!”卢雄安一见来人,硕大的身躯微微一颤,显然吃惊甚大。这唐门三老——鬼婆婆、鬼叟和鬼婴,都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前辈,不过均早已经隐居多年,江湖传闻早已经去世,没想到尚在人间。
“哦,没想到老夫的名讳还能有人想起,啧啧啧,三十多年不曾踏入江湖,老夫还以为早已经不入世人法眼了!”鬼叟说着话,停在两人面前数米的地方,却并不靠近。
卢雄安江湖侠名赫赫,虽然自恃武功不凡,但是面对如此江湖巨擘,饶是他平生历经生死,也丝毫不敢妄言自大。唐门三老各个身怀绝技,鬼婆婆一手毒功出神入化,鬼叟则是暗器无双。至于鬼婴,江湖中除了唐门少数核心,无人知道其真面目,江湖中但凡见过鬼婴者,无一例外尽数惨死,是以高深莫测。如今遭遇鬼叟,卢雄安心知不好,可是论江湖道义,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夏蕊周全。
“前辈,晚辈和‘唐门五毒’有些交情,还请前辈今日暂且给晚辈几分面子,他日再做计较,如何?”
“哈哈哈哈!”鬼叟陡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压根分不清是笑是哭,带着一股撕裂喉咙的干涸感,在这黑夜里,更显得恐怖无常,“那五个小娃娃虽然不错,可是在老夫看来,不过尔尔。你休要在此搞这些人情关系,纵然他五人在此,也绝不敢对老夫说半个不字!”
“如此,晚辈得罪了!”卢雄安双手抱拳,行了礼数,而后忽然怒喝一声,顿时他整个上衣尽数爆裂开来,一双铁拳在自己胸脯上捶打了几下,竟然发出金属般的击打声。
“咦?”鬼叟微微有些惊讶,只是轻轻抖了抖手腕,一只袖箭陡然射出,却竟然毫无声音,径直撞击在卢雄安的胸膛之上。可是,那袖箭虽然击中,却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鬼叟这才啧啧称赞起来,“没想到阁下竟然能把这铜皮铁骨功练到‘铜皮’的境界,你这手功夫,当真还是老夫的克星了!”
“晚辈不敢!只想请前辈高抬贵手!”卢雄安虽然毫发无伤,但是行走江湖,能不撕破脸皮,便须得留下一线生机,否则他作为‘神捕’,在江湖上必然树敌无数,寸步难行。可是鬼叟却偏偏不买账,只见他双袖只微微一动,顿时便有十多枚各种暗器无声袭来。无一例外,那些暗器竟然不能伤害卢雄安本分,尽数掉落在地上。
“好小子!看来,老夫得用点真本事了!你若后悔,将这女娃娃交给老夫便是,老夫保证绝不伤害她的性命!”
“但凭前辈动手,晚辈绝不会将这个姑娘交出!”卢雄安义正言辞,虽然萍水相逢,但是唐门刑责天下闻名,若是将夏蕊交出,纵然不死,恐怕也生不如死。在这世界上,死亡并不是人生最悲惨的结局,求死而不得的悲痛才更加可怖,关于这一点,卢雄安早已深有体会。
鬼叟不知为何,沉沉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略带怜悯地说道:“阁下若是达到‘铁骨’境界,恐怕只有那个老婆子对你有办法了,你这门功夫虽然是刀刃暗器的克星,可惜,可惜,可惜你火候还不够,只是微微麻烦一些罢了!”
“老夫平生最怕麻烦,从不主动找麻烦,但是如果麻烦找上老夫,老夫也不怕任何麻烦!”话音刚落,鬼叟双臂轻轻挥舞起来,无数钉型暗器如天女散花般,编织出一道密密麻麻的帘幕,急速射来。
“来得好!”卢雄安大喝一声,根本不躲也不闪,竟然双臂向后扩张,猛然挺起胸膛,以一副横练的肉躯硬生生将所有暗器尽数接下,只听见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所有暗器均无法凑效。
“雕虫小技!看老夫破了你这身铜皮!”鬼叟忽然发力,双手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捏住十多枚钢针,只见他双手宛如繁花盛开,十指飞弹,每弹一下,便有一根钢针呼啸而出,速度比之刚刚,更快了几分;每一枚钢针竟然都沿着一条直线射出,首尾相连,卢雄安甚至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所有钢针便尽数撞击在他膻中穴之上。
第一针,当。
第二针,当。
第三针,当。
……
待第八针袭来,卢雄安忽然脸色一变,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一股暗暗的疼痛感竟然从胸前传来,体内的真气竟然隐隐有涣散的感觉。暗道一声不好,卢雄安却根本避无可避。气息已散,胸口的疼痛感愈发清晰,整个身躯已经近乎麻木,想要变招已然千难万难;若是强行闪开,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身后的夏蕊必然殒命。危机之际,卢雄安心中一狠,猛然挥起右拳,一记重重的锤击,径直打在自己胸膛之上,生生将身躯打歪了半分。
终于,后续那些钢针,堪堪避开了膻中穴的要害,卢雄安紧咬牙关,嘴角迅速剧烈地抽搐起来,可是好在终究是挡住了鬼叟的这一手袭击。饶是如此,卢雄安在气息涣散下,一手自残更是导致体内真气瞬间失控,体内霸道的真气更是在体内四窜游走着,撕裂的痛感从全身各处清晰传来,一口鲜血到了喉头,却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嘿嘿嘿!”鬼叟笑得格外阴森,这一串暗器发出,他便不再动手,反而负手而立,又走近了几分,“阁下当真是勇武过人,这样的伤势生生压住,老夫当真是佩服!不过,现在的你,还能保住这个女娃娃吗?干脆交给老夫,岂不是两全其美!
“胡说八道!”卢雄安忍住疼痛,急忙点住胸口章门、期门两处穴位,体内奔腾乱涌的真气这才稍稍缓解,见鬼叟并不着急动手,他又强行运转起真气,灼热汹涌的真气被他勉力往丹田引导而去。真气所行之处,宛如无数钢针扎过,若是遇到堵塞,卢雄安竟然猛力直接强行冲关,他巨大的身躯不断抽搐着,浑身上下满是汗水,只能一边尽力保持戒备,一边气喘吁吁地继续这玩命的举动。
“你莫非不要命了?”鬼叟倒是有些震惊,他以钢针连续击打卢雄安膻中穴。此穴为任脉之会,乃是丹田以外,练武之人的真气要塞,若被击中必然真气涣散,以至体内真气失控,因此练武之人无不谨守。卢雄安虽然练就“铜皮”神功,可是钢针上真气内透,依然不断透过表皮,击打着膻中要害,一般人若是如此,早已经神志不清,可是他偏偏硬生生以如此霸道的方式,强行压制真气乱潮,当真是刚烈无双!
鬼叟见卢雄安冷汗横流,气息紊乱,身躯发颤,口鼻之中断断续续传来痛苦的闷哼声,竟然心中隐隐有些佩服和不忍,他叹息一声,手中忽然多了一枚钢针,悠悠说道:“也罢,就让老夫来替你解脱吧!”
话音一落,鬼叟干脆闭上眼睛,随手一挥,那钢针一改刚才悄声无息的势头,竟然带着强烈的旋转,一股螺旋气在钢针针头处隐隐浮现,此针速度之快,简直肉眼所不能及,赫然向卢雄安气海穴呼啸而去。
“住手!”忽然,一声怒喝在大街上响起,一把长剑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处屋顶上斜插而下,堪堪挡住了那记夺命的钢针。长剑来势凶猛,剑身竟然插入地面数寸,夏蕊定睛一看,正是冷霜剑,她不禁大喜,惊呼起来。
“来人是谁?莫非如今,唐门的面子,如此不堪了吗?”鬼叟脸色一变,一日两次被人打断,当年唐门的赫赫威名,如今竟然无法震慑他人,他如何不怒!
只听风声传来,一道身影从屋顶落下,赫然便是孟飞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