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微澜回去以后,当天夜里天阙峰上有道剑光亮了三次。最终悬在半空,停了片刻,终究没有飞出。
石青峰睡了一个好觉,直到前来送饭的弟子敲门,这才揉了揉眼,爬了起来。
门外阳光正好,初春的太阳格外澄澈,照在身又暖又柔。 石青峰将两只手伸到身前,掌心朝上端平,闭上眼睛,细细品味阳光落在上面,手心慢慢变暖的感觉。
晒了一会儿,将两只手慢慢收回,捂在脸上,就像接了一捧阳光回来,敷在脸上,把春天融了进去。
但这温暖的阳光,却只接了一捧。第二次闭上眼睛的时候,阳光中突然多了一片红霞,慢慢的晕染开来,在他眼前飘来飘去。时而离他近些,时而离他远些,恍恍惚惚,朦朦胧胧,忽而又变成了两只蝴蝶,飞入乱花之中,叫人寻它不着。
忽然,石青峰眼前一黑,又出现了一座独木桥。桥头站着一个女子,看样子想要过桥,却又害怕掉进河里。正犹豫时,远处走来两个游方的和尚。小和尚见了女子,赶紧闭起眼睛,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和尚见了女子,却快步走过来,把那女子背到了对面。过河以后,小和尚一路嘀咕:“师父常教我男女有别,是佛门重戒,刚才怎么背了个女子?”走了许久,终于忍耐不住,问道:“师父,你犯戒了!怎么背了女人?”老和尚哈哈一笑,说道:“我只是背了她一段,你却背了她一路。我早已放下,你却还放不下!”
这是以前师父给他讲的一个故事。现在,他突然感觉自己成了那两个和尚,是应该做大和尚,还是应该做小和尚? 他有些头疼。想了一会儿,笑道:“算了!还是不要做和尚了!”
日上三竿时分,来了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
这是石青峰上山以来见过的个子最高的女子,似乎比何吕施还要高了一些。
那女子来到小院,先是围着屋子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然后又进到屋里,将里面的每一件东西也都看了一遍,这才重新回到外面,来到石青峰跟前,对他说道:“我叫丁若尘,尘土的‘尘’。在千浔峰峰主座下,负责教授新入山的弟子入门功课。你就是石青峰吧?”
声音清脆,还有些甜,叫人听了格外舒服。 石青峰低头看了一眼,指着西北方向的一座山峰问道:“那个是涿光峰吗?”
丁若尘道:“是。你先从房子上下来,这房子很多年没住人了,不结实!”
石青峰又朝西北看了几眼,这才转身走到房梁边缘,顺着梯子退了下来。
“若尘?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这名字真好!”石青峰道。
丁若尘听他一语道出自己名字的涵义,禁不住心中赞道:不愧是玄清师叔看中的孩子,果然与众不同! 想到这儿,不禁对他多看了几眼,但见他眉目清秀,长得颇为好看,心里面顿时生出几分喜欢。
石青峰顿了一顿,又道:“但是,若尘这个名字有点儿拗口,不如叫小土,小土好听。”
他是个简单的人,喜欢把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简单。
丁若尘白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拍到他手里说道:“以后叫姐姐,没大没小!”
又道:“这个是玄清师叔给你的。里面那张石床的床尾上有个抽屉,这是钥匙!” 石青峰接过钥匙,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心想我怎么没注意到上面有个抽屉,要是早点儿看到,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丁若尘若有所思,又道:“这个地方叫做‘千丈岩’,是以前玄清师叔住的地方。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自从和峰主结为夫妻以后,就搬离了这里。”
石青峰咋舌道:“玄清师叔和峰主是夫妻?”
丁若尘道:“怎么,你不知道?昨天来的那个喜欢用粉色木剑的孩子——霜儿,就是玄清师叔和峰主的女儿!”
石青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霜儿的全名,是不是叫‘雪傲霜’?”
丁若尘又白了他一眼,心想你是个白痴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还有更白痴的问题?
是的。有!
“这么说来,峰主应该是姓雪!”石青峰自言自语道。
“但是为什么要叫‘雪傲霜’呢?难不成,千浔峰峰主是一个爱炫耀的人?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她有个女儿,以其为傲?”
“雪傲霜?雪——傲——霜?”
石青峰喃喃自语,把他脑子里关于这个三个字的记忆全部搜了出来。但想破了头皮,也没想明白这三个字的来历。
丁若尘见他眉头紧皱,知道他想不明白。但看到他那副认真专注的样子,又不想贸然告诉他答案,只在一边暗暗发笑,心道:只要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
这时,石青峰突然眼前一亮,道:“峰主是不是以前被人休过?霜儿是她和别人的孩子?”
丁若尘气息一滞,差点儿当场吐血!
皱起眉头,将眼前这个家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恨不得扒开他的皮肉,钻到里面也去看看:你怕不是个妖怪吧?这么奇葩的答案也能想的出来!千浔峰峰主被人休过?这事儿要传了出去,估计天底下一半的口水都得吐到御鼎山来!玄清师叔这是半路上把孩子丢了,捡了个妖怪回来?
叹了口气,对他说道:“少年,你真是骨骼清奇!”想想以后还要给他授课,顿时感觉头皮隐隐发麻。
见他又要开口,赶紧止住他道:“玄清师叔以前不叫陈玄清,以前叫做‘陈玄霜’,雪傲霜就是雪傲于霜,雪比霜傲,懂了么!”
见他还要开口,赶紧又补充道:“至于为什么改名,我也不知道,不要问我!”
接着,把御鼎山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从各个山峰的来历、职责,到各位峰主、长老、弟子,再到御鼎山上的规矩、定期举行的活动,与其他修真门派的关系,甚至连谁是谁的私生子,谁对谁有爱慕之心,谁半夜去敲过某位仙侣的门……但凡能想到的,一股脑儿讲了一遍。
讲完以后,长长的吁了口气,丢下一句话:“明天开始上课,记得穿鞋!”转过身去祭起仙剑,眨眼间消失在了空中。
石青峰抬头看了一眼,但除了几片云彩,什么都没看到。收回目光,突然看到门口立着一块板子,正是昨天套圈套中的那块小叶紫檀搓衣板。心道:这个东西,不知道师娘能不能用到,要不然改天给她送去?
赤脚回到屋里,掀开被褥,果然看见石床尾部有个像小拇指一样粗细的锁孔。插入钥匙,轻轻一转,听见咣啷一声,抽屉向外弹了一下。
石青峰随手一拉,将抽屉拉了出来。
抽屉很长,约有三尺。里面放着一把钥匙,看起来和刚才他手里拿着的那把一模一样。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石青峰将两把钥匙拿在手里,仔细对比了一番。
大小、形状、材质、重量、颜色,丝毫不差!
他将抽屉里面那把钥匙插入锁孔,拧了一下,又拧了一下……锁孔没动!
两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打不开同一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