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二章 秋意浓时当缓行

目录:御鼎记| 作者:柳语熙| 类别:武侠修真

    北边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但越往南走,越是一片秋高气爽的景象。

    石青峰并不着急赶路。陈玄清说让他去修一个“儒”字,他便故意放慢了脚步,且行且看,且走且玩。沿途遇见的耄耋老者,或者黄发垂鬓的小儿,他都会上去闲聊几句。当然,偶尔也会遇见几个长相清秀的女子,但小时候师父那句“山下的女人是老虎”至今仍深深地刻在他脑海中。长到后虽然知道了女人并非老虎,但相处起来还是觉得麻烦。尤其是要时时刻刻猜度她们的心思,光是这件事情就让他头大。陈玄清自然知道他的脾性,所以才在他下山前和他说了那一番话,让他去繁华浮世中修一个“儒”字,去修修人情世故,去修修洞察世事的学问。

    他在雷阵中待了两年,现在下了山,虽然距离山上的灵脉远了,却感觉这山下的气息别有一番轻松畅快。    山上有灵气,山下是烟火气,是人情味儿。不像那些除了吃饭睡觉便只剩下修行的冷冰冰的仙人,天天打着道心明净的旗号过着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修来修去,眼睛只盯着天上,却忘了这人间的大好风景。

    “前人说过的那句“愿作鸳鸯不羡仙”,看来是有道理的!”

    他心里想道。

    御鼎山和蚩山之间隔了数万里,为了不惊动沿途百姓,石青峰每天早睡早起,只在黎明前夜色最浓的时候驭剑而行。其余时候,便像普通人一样走路。

    若是换做其人,肯定回避开大路,只走小路。但他却正好相反,偏偏避开了小路,专拣大路来走。越是热闹的地方,便越要去走一走。走得累了卷了,或者看见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便会停下来歇歇,或者上去凑凑热闹。    当然,像“两小儿辩日”这种毫无新意的事情绝对不会引起他的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地里那些金灿灿的庄稼,以及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在地里劳作着的人们。这时候,他会坐在田垄上看上一会儿。有一次听见一个发牢骚的孩子说:“这么一大块地,啥时候能割完啊!”那孩子的父亲站起来擦了把汗,望着眼前那一地金黄说道:“割不完才好呢!老子巴不得能割他个三五月!”那孩子撇了撇嘴,抡起手里的镰刀胡乱砍了几下,叹了口气,又把那些胡乱砍断的稻子一根一根码好,重新伏下身子。

    有时候路过一条河流,看到有戴着斗笠的老渔民网上来一网大鱼,也会打心眼里替人家高兴,好像那打渔的人是他自己一样。最让他高兴的一次,是有个钓鱼的人把钓上来的鱼当场宰杀干净,然后架起火堆,一边钓鱼,一边烤鱼,一边等鱼上钩,一边等鱼烤熟。等那鱼快要烤熟的时候,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惦记我这鱼呢?”说完以后把那烤鱼撕下来一半分给他,说道:“两个人吃更有滋味儿。”

    若是以前,他会不好意思的的推却。但这回却很爽快的接过来直接咬了一口,对那人竖起大拇指说道:“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鱼!”

    青山秀水闲鱼,就着淳朴和善的民风,石青峰第一次吃出了藏在烟火中的人间真味儿。

    秋意浓时,是穿山越野正当时。有时候望着漫天遍野的大美景色也会临时起意,找个没人的地方驭剑而起,去天上走上一遭。    有两次赶上一群大雁往南飞,他跟在雁阵旁边,伴着远处的晚霞,禁不住想起了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绝美诗句,顿时心生快意,想要高歌一曲,但张开嘴后却发现自己除了以前读过的那些经文以及在御鼎山上看过的道书,对于音律方面的事情竟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有时候路过一些深山老林,真吾剑会嗡嗡作响,意思是说:“前方有妖怪,要不要一剑斩杀?”那些妖物觉察到真吾剑散发出来的气息,吓得抱头鼠窜,深深钻进地下。

    石青峰笑着说道:“人家是主人,我们是客人,我们在人家门前借道,哪有杀人的道理。”

    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古时候有个枭雄去友人家里吃饭。那对友人夫妇商量着把家里唯一的那只鸡杀了给那人吃。然而,那人听见那对夫妇在后院磨刀,以为那对夫妇要加害自己,于是提着把剑把那对夫妇给杀了!现在我们在此借道,和那枭雄去人家吃饭是一样的道理。再者说来,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真吾剑再也忍受不住,“噌”的一声挣脱出来,化作一道剑光飞了出去。    石青峰望着天上愣了须臾,有些意犹未尽,又拱起手对远处那些妖物喊道:“大家不必害怕,我们只是过路的。过去了就好啦!”

    那些躲在地底的大物心想我若是打得过你,又怎会跑?你要是抓得住我,又怎会说出这种骗小孩子玩的话语来引诱我上当?

    石青峰一个人空落落的走了一段,心神一动,把真吾剑从头顶召回,停下脚步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刚才怎么说了这么多话?难道这就是传言中的‘得意忘形’么?”

    转念一想,又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又有几回得意的时候呢?呵呵!”

    过去种种阴霾,终于从他心中消散。他不再去想北溟战神、武圣人,也不再去想当年发生在庙里的那件事情,甚至连现在去哪儿,去干什么都忘了。    这一刻,他是石青峰,只是石青峰。

    山路迢迢,对于修行者来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御剑而行,可能几个日夜便会到达。

    石青峰从秋天走到冬天,走了足足大半个月才来到蚩山脚下。

    这里距离蚩山城还有一百多里,地势高低起伏,有几条蚩山余脉,还有几个渐行渐高的丘陵。

    其实已近黄昏,石青峰找了个人烟浓密的村子,打算在村子里过夜,第二天一早再去蚩山报到。

    打定了主意,他加快脚步朝那山村走去,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个好点儿的人家,美美的睡上一觉。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到村口的时候,却发现从村子里走出一个妇人。那妇人背上背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三四岁的幼儿。那幼儿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抓痕,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就像他背后有什么东西一样。

    石青峰被那双眼睛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在他身后十几丈远的地方,又有一个一模一样妇人走来。那妇人也背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笼子,笼子里同样关着一个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