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律师从钱夹里拿出几张名片,给老爷子和白洁的两个舅舅每人一张,微笑着道:“没事,你们慢慢商量,商量好了跟我联系。”
白莲花见洪律师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问谈得怎么样了。
洪律师淡淡道:“人家得考虑几天,现在还没给我答复。” 白莲花怏怏不乐的坐他的顺风车一起回到城里。
洪律师和白莲花离开之后,老太太锁着眉道:“也不知老大这个星期回不回来。”
老爷子发了片刻的呆,道:“如果今天下午不回来,明天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哪怕请假也得回来一趟,把这事给了了。”
老太太点点头,老爷子扛着农具去田里干活儿去了。
很快就到了星期五。 学校为了照顾住校的学生周末回家,星期五下午只有三堂课,平时都是四堂课。
下午一放学,白梦蝶整理好书包背在背上准备回家。
陈子谦不知从哪弄来一辆笨重的自行车,非要把她送到长途汽车站。
白梦蝶要减肥,不肯让他用自行车带她。
陈子谦拗不过她,只好推着自行车送她去长途汽车站。 在路上,他问白梦蝶,这个周末她还去不去城里卖水果。
白梦蝶知道他周末想跟她在城里碰头,问题是她一点也不想连周末都看见他。
两个人现在是同桌,一个星期有五天近距离相处还不够吗,周末还要混在一起!
因此说谎,她家该卖的水果全都已经卖了,这个星期不用再去城里了。
还苦口婆心的劝陈子谦这个周末不要虚度光阴,在家好好学习。 陈子谦闷闷不乐地送她上了长途汽车。
在白梦蝶赶往家里时,她书中的父亲白爱国已经先她一脚回到了村里。
因为今天白梦蝶要回家过周末,所以老太太一大早去镇上打算买两斤五花肉、两根海带和几块豆腐晚上做几个像样的菜给大宝贝吃。
在集市上看见有个乡亲在卖两只半大的小山羊。
老太太想,白梦蝶爱吃羊肉。 可惜湖北农村普遍不养羊,想弄到小羊羔不容易,她春天的时候想买两只小羊羔就没买到。
老太太便走过去打听价钱,那个乡亲报出的价格并不低。
老太太觉得不是太划算,便没买了,不过多了一句嘴,好奇地问那乡亲怎么这个时候卖山羊。
湖北省也就冬天吃点羊肉,其他季节除非是特色饭馆里会卖羊肉,一般没人吃的,主要是怕上火。
那个卖山羊的乡亲告诉她,家里急用钱才卖的,不然等到年边卖可以卖更高的价。
老太太心善,见那个乡亲卖的小山羊有人趁火打劫故意把价压得低低的,卖吧,那个乡亲觉得好亏,不卖吧,又等着钱用,很为难。
老太太便把那两只小山羊按照那个乡亲所说的价全买下了。
老太太的想法很单纯,谁没个为难的时候,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
虽然这个乡亲的小山羊卖的不便宜,但是小山羊只吃草,饲料是不用花钱的,就是要费些人工去喂养。
等到过年卖掉,即便没有赚的,至少不用亏,所以她便买下了。
白家只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就算老太太想帮助别人也只能量力而行,总不能自己亏钱帮别人吧,自家没那个条件去亏。
白爱国在镇上下了车,手里提着东西往村里走去,恰巧被放学的白威三姐弟看见了。
他们太了解白爱国了,只要回来就会带好吃的给老爷子老两口和白梦蝶。
几个孩子连忙撒腿追上白爱国,甜嘴甜舌的喊大伯好,想蹭点吃的。
白爱国其实蛮喜欢小孩子,以前白胜兄弟两个小时,他总给他们买这买那。
可是因为姚翠花的缘故,他对白威几个孩子真喜欢不起来,可也不讨厌,再怎么说是自己亲弟弟的几个孩子,还是有点血缘亲情的。
以往几个孩子打这种鬼主意,他都满足他们,不就是点小零食吗,也没啥大不了。
可白爱家跑到省城找他骗钱,让他厌乌及屋,不想理会白威姐弟三个,白爱国淡淡应了几声,继续往家走。
白威姐弟见白爱国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们吃的,不死心,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大伯,你手里提的啥?”
白爱国见他们都明着问了,不给点吃的他们肯定缠着不肯走,于是停下脚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从一个袋子里面抓了几根麻花,每个孩子给了两根。
白威三姐弟达到目的一哄而散。
白爱国见他们不往村里跑,就知道他们去野去了,在后面喊:“放学了不回家做作业又去哪当野马?”
彩铃把手里的麻花嚼得嘎嘣响:“大伯,你别管我们,我们读不进书还可以回来种田。
你多管管小蝶吧,她要是考不上大学又没田种,以后连饭都吃不上。”
这一刀插得白爱国胸口鲜血淋淋,可这侄女的话没毛病。
白爱国提起地上的袋子,郁闷的往家走。
姚翠花在田里老远就看见了白爱国,忙对白爱家道:“你大哥回来了,你赶紧去求你大哥让我们搬回白家去。
难道你还真打算在那幢快要倒塌的土坯房里一直住下去?”
白爱家继续干着活儿,闷声闷气道:“我不去!”
前几天去城里骗白爱国的钱未遂,他心里觉得丢脸,哪好意思再去找老大要房子。
再说老大一向看他不顺眼,他开口人家也不会答应,那他还碰啥钉子!
最关键的是,他担心,就算大哥他们能让他一家搬回去,可白家祖宗能让他们回去吗?
别前脚刚搬回去,后脚那些蛇又去而复返,他们一家最后还是得滚蛋,还得被村民们又鄙视一把,那还不如安于现状。
白爱家把自己的层层顾虑说给姚翠花听。
姚翠花却不以为然:“你咋这么没出息?只要你爸你大哥他们答应我们住回去,让他们在你们白家的列祖列宗面前求一求,我就不信你白家的先人就不放过我们!
难道你不是白家的子孙?白家先人就那么想对咱们赶尽杀绝?”硬逼着白爱家去求白爱国,白爱家坚决不去。
“没用的东西!”姚翠花骂了白爱家一句,只得自己亲自冲锋陷阵。
她从田地里上来,也不顾两条腿胡满了泥巴便向白爱国跑去,边跑还边喊:“大哥,嗷,大哥,你等等!”
白爱国厌恶的皱了皱眉,他这个小弟媳只要有求于他就叫他大哥,没事求他,就叫他孩子大伯,特别市侩。
白爱国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家走。
姚翠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拦住他的去路,不满道:“大哥,我喊你喊了半天,你咋能装聋作哑不理人哩?”
“我咋不能哩?”白爱国面色清冷,“我不理你又不犯法。”
姚翠花被他噎得死去活来,这家伙不开口就算了,一开口就不给人脸面和活路。
可现在有求于他,姚翠花也不敢计较,再说就算她计较,也不是白爱国的对手。
人家好歹在那么大一个国营企业当干部,不比她能说会道心眼多!
姚翠花陪着笑脸道:“大哥,我有事求你做主。”
白爱国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冷漠道:“你主意大着哩,要谁替你做主,别说笑了!”
姚翠花连碰两个钉子,只得直奔主题:“是这样的,爸妈非要分家,你说分家就分家呗,干啥把我们赶到老屋去住?
大哥跟爸妈说一下,让我们回去住行不,老屋漏水没法住人哪。”
白爱国问:“那你们现在住哪里?”
姚翠花愣了一下,疑神疑鬼的打量了他几眼,答道:“当然是住在老屋里,不然睡荒郊野外啊。”
白爱国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是说老屋没法住人吗?你们一家不是已经住进去了吗,不没事吗?”
姚翠花气得差点吐血,就知道白爱国问她话没安好心,果然挖了坑埋了她。
姚翠花结结巴巴道:“那……那老屋随时都要倒塌,你也不怕出事了。”
白爱国轻笑一一声:“我们一家和爸妈又没住那里,出事了对我有啥影响?”
姚翠花又被噎得死去活来:“你们虽然不会有影响,可是我们一家人住在里面,万一房子倒塌了,会死人的。
你就是不顾我和爱家的死活,你总得顾一下你侄女侄子的安危吧,白威姐弟几个还没成人,如果有个啥三长两短,你这个做大伯的心也不会安宁吧。”
“咋不安宁?”白爱国依旧语气平静,“他们三个又不是我的孩子。
你这个做亲妈的都能不管他们的死活不拿钱把老屋修葺一下,那我这个做大伯的又何苦吃咸饭操淡心!”
姚翠花早就料到白爱国油盐不进,可他也太直白了。
但她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谁说我不想把老屋修补一番,可我没钱。”
“关我屁事!”白爱国冷冰冰的吐出这四个字。
他们白家谁不知姚翠花把她家的钱全都给了她娘家。
他身为男人又是大伯这些话他不好提,因此也就不提,那就置之不理好了。
姚翠花停下了脚步,她知道不论她怎么求,白爱国都会一副铁石心肠不帮她的,他就是这种人!
白爱国走到自院门附近时,老太太刚从外面割了一大捆青草回来喂那两只才买的小山羊。
白爱国快走两步,把手里提的塑料袋挽在手腕上,从老太太背上接过那一大捆青草自己背着,不解地问:“妈,你割这多青草回来干啥?咱们家又没有养牛。”
“咱们家虽然没有养牛,但有羊,我这些草料割回来喂羊的。”老太太掏出钥匙把院门打开。
白爱国跟着她一起进院子,问哪里来的羊。
老太太便把原委告诉他,道:“今年过年咱们家有羊肉吃了。”
又和大儿子说起老头子明年想要买一头牛的打算。
白爱国把那捆青草放到羊圈边,看了一眼那两只小山羊,道:“既然爸想买牛那就买吧,借人家的牛犁地还不是得给钱人家!”
“就是这话。”老太太丢了适量的青草在羊圈里,两只小山羊马上咩咩叫着跑来吃草。
老太太拍了拍割青草时粘在身上的草屑,问:“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小蝶还跟她爷爷提起过你。
你不回来看我们不打紧,自己的老婆孩子你也不看看?
特别是小蝶,一出生就没了妈,你这个亲爸又在城里上班,她一个月能见你几回,你还隔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
白爱国愧疚的低下头:“不是我不愿回来看小蝶,是这几个星期厂里一直在加班……”
“你们那个厂子可真奇怪,效益那么差,还加啥班?将近一年都没拿奖金了吧。”老太太走到堂屋跟前,把堂屋门打开,进屋给风尘仆仆回来的大儿子倒水喝。
白爱国见年迈的母亲给他倒水,连忙拦着,“妈,我自己来。”
他放下挽在手腕上的那些塑料袋,先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水,然后才给自己倒。
老太太盯着白爱国带回来的那几个塑料袋,问:“这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给小蝶买了啥好东西?”
白爱国一仰脖子把一整杯水全都喝光了,然后把杯子放在八仙桌上,将塑料袋打开,从里面往外拿东西。
“这几斤桃酥和绿豆饼是给爸妈吃的,这些麻花和馓子是给小蝶兄妹吃的。
这块料子让春芳给小蝶做件连衣裙,今年还没给丫头添置夏天的裙子哩。
这一包全是同事给的枇杷,也是给小蝶兄妹吃的。”
他把那一大包点心递给老太太,惭愧的笑了笑:“厂子效益不好,我手上也没啥钱,没给爸和妈买啥,就这几斤点心……”
老太太接过那包点心叹了口气:“以前总说工人老大哥,农民老二哥。
那些年咱家要是没有你和若素那两份工资撑着,日子哪那么好过?
谁知道现在农民的日子过好了,工人的日子又过苦了,你们厂子一天不如一天,这日子咋办哪!”
白爱国听了越发难过,头垂得低低的,小声道:“都是我没本事,作为家里的老大,不能让爸妈安度晚年,也照顾不了弟妹,连自己的妻儿都没能让他们过上一天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