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稳稳地送到一个大铁笼上面。婉熠借着洞口的光看时,发现自己身处穴中半空的一铁笼上,她低头看到笼中展着双臂,须发凌乱不堪的人,尽管已是天差地别,婉熠还是认出了他就是国师。
方才正是国师施上古巫术结灵咒引导婉熠安全落下来。“国……国师?”国师双臂已被人皇用卯龙钉死死钉住,他一动不动,也没有讲话。
婉熠却听得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国师也算看着婉熠长大的人了,他总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女儿的影子,他知道人皇的所作所为,可他也知道婉熠生性善良,更不忍心看她受到伤害。刚刚就是国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下了婉熠。他被人皇囚于此处,本已元气大伤,再加之双臂被钉死,更是体力不支。婉熠问罢见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向笼内望着。半晌,国师才断续地发出苍凉的声音:“你怎么来了此地。” “国师,我此来是想向您讨问一件事。神峰之事,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天下人都信你父皇仁德厚爱,你又何苦来问我,你心中不该早有了答案吗”国师剧烈地抖动着身子咳起来。双肩震动得卯龙钉刺得更痛起来。
“可我,”婉熠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她心中总是隐隐约约蒙着一层迷霾挥之不尽,让她无法相信看见的真相的霾。
“那你为何要祭拜魔剑,致使魔种亲临,屠害生灵,挑起祸端!还害死了念成一门百余人性命。”
“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但我知道你不会信我。”国师欲言欲止,终还是说出了真相。“我早年被你父皇要挟至此,为他上山施咒,压着那剑魔气,他欲借此法除了心腹大患,也就是蛮族。我替他做事,还要背负这种骂名。我如今有口难辩,你父已被那魔剑侵蚀了心智,愿你能劝他早日放下权欲。” 婉熠知道她听到了真相,但那也是她最怕听到的。她非常矛盾,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苦苦求来的真相。父皇的野心她比谁都感受得真切,从小就如此。但他是个和蔼的父亲,可同时他又是要给天下太平的君王。他的面前,敌人的存在就会造成威胁,不管有何种可能,让他们彻底消失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更甚者,他只是想统治更广的疆域,她不敢去猜父亲的内心,她很怕知道真相后没有能力去挽回,就像现在一样。她不能接受父亲就是屠害罗家一门的凶手,不能接受他的野心撕碎了他的仁爱。婉熠不知道自己此行是为了什么,为了知道一个永远都不愿知道的秘密?但她又很确定地知道,她总要面对这一切,面对那个男孩对自己父亲的怨恨。
婉熠没有作声,只是眼角噙不住泪珠,滚落下来。“不,不是那样的。”她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楚,如果有人封上了洞口,让这黑暗吞噬了一切,包括她自己,她会觉得那是最好的归宿。
毓姄见狱卒吃酒正在兴头,担心婉熠那边有什么意外,便悄悄去后山腰查看情况。来时只见树上绳索,不见婉熠踪影,她顺着绳索找到了洞穴所在,循着里面望去,只觉穴深难测。
她朝着洞里轻声叫着婉熠,洞内空明而有回音,婉熠听到了她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仍旧难掩悲痛,“我尚不能救您出来,待我出去会向太子妃言明,试着救您出来。”婉熠说完依靠着绳索攀援下扯,毓姄见绳索绷紧,知道是婉熠在洞内,于是在外帮忙,二人合力婉熠才逃出虎牢。
毓姄见婉熠神色黯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来不及多问,得先从险境脱身,便和婉熠绕行,两人回了宫里。到了宫里,婉熠将国师所说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毓姄,毓姄这才明白婉熠的痛处。 “熠儿,你不要太伤心了,想必是这魔剑惹来祸端,我们定会查个清楚。你不必多想。”毓姄多方劝导安慰,婉熠才渐渐平复下来。
越往东飞,钦丕翅下尽是霭霭白雾,雾气缠绕在山间,侵吞了青山腰际,只可见隐约翠色,在茫茫白烟之中衬着青幕。山头擎起一两棵苍松,似老者般稳重的立在山头之上,迎着风云,独显苍劲。
“好美的景色!”凌越开心地笑道,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在钦丕背上,才有机会领略这样的风景。”念成洋洋地笑着,拍拍钦丕的绒毛。钦丕在仙雾迷蒙的苍松山头盘旋着,忽而俯冲直下,一脑袋栽进雾里,凌越从身后紧紧抱住念成的腰。
“我抓着你啊,你可别掉下去了。”凌越边说着将侧脸贴在了念成背上。 念成心里偷偷乐着,嘴上倒说,“你放手试试,看看谁先掉下去。”凌越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心道:
我要是真放了手,你小子难道要任我掉落到这激湍之中吗,我倒要吓唬他一下。转念一想,这家伙呆头呆脑的,万一真的没察觉到我松手,教我白白送了性命可不美妙……
凌越当即松了松手,但她没有完全放开。念成觉得腰间凌越的手卸了力,连忙抽出一只手来向后去抓住凌越,“我说说而已,你真敢放手。”
“哎,你叫我放手啊,现在怎么反过来问我。”凌越放下心来。
“你随我同行,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爹交待啊!”念成知道她是取闹,却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很怕我爹爹吗?原来你是怕我爹爹才救我喽,那我还是跳下去吧。”听他这么说,凌越心里更是不舒服,又抽出手来吓唬他。
念成扶稳了她,忙道:“虫蚁尚且惜命,姑娘年纪轻轻,又生得这般漂亮,就这样草草跳下去,不是徒增天地中的一件遗憾事吗。”
“油腔滑调!”凌越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比之前舒服了很多。“虽然你不太会说话,不过呢,这遗憾事,还是少一件算一件。”
念成苦笑:“对对对,你说得对,你就当是为减少天下的遗憾,好好珍重……”
二人笑闹间钦丕又蹬云直上,前路雾气渐渐褪去,高山只间赫然两座孤峰对立着,山势陡峻。
两峰之间有一长桥,横跨在万丈深渊之上,远眺仅如一线,教人望而生畏。渊下湍急的怒水冲击着峡石,急流而下,不知所来,不知其终。近崖飞时,见得崖边一石上刻着三个红字:“鹰愁涧”
“哇,这好深的山涧!”凌越家乡巫咸,尽是些小丘山岭,草木低矮,哪里见过这样壮阔的山川草木,一路看来已经大开眼界。
见此两岸相对峻峰,仅一铁索桥横贯其上,涧中白流激石,险要之极。
“喂,你敢不敢和我过这鹰愁涧?”凌越戳戳念成后背,神气十足地问他。
“有何不敢,我还怕它不成?”念成说着,俯身贴到钦丕身上,教它向着山崖飞去。钦丕落在一峰崖头,将二人放下,自顾飞下这鹰愁涧嬉戏那湍急飞流,自找乐子。
“哎,”念成想唤回钦丕,可见它已经飞出很远了。“就这么走了?万一这桥年久失修,我们一个不慎,失足跌下山涧,可真没得活路。”念成咧咧嘴,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怎么?你怕了不成?”凌越在一旁奚落道。“没了这钦丕,我看你怎么你不比方才痛快啊。”说着笑出了声。
念成被激得拔腿就要上桥,“我是怕你掉落山崖,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哭着喊着让我来救你。”他直走略过凌越,径自向桥上走去。
“唉你等等我。”凌越从后面跑着跟来。念成行到桥边,不禁动动喉结,倒吸一口冷气。看一眼崖底不见其深,只听得怒浪击石,波涛滚滚,他马上抬头,不敢再多望一眼。
这断桥少说也有四五百米,双索尚在,只是这桥上木板早已腐朽不堪,甚者有残露之处,念成怕这一脚下去,就收不回身体了。
说是不怕,手脚哆嗦却不撒谎。这般险峻的地形,是个人都会怕的吧。眼下钦丕又不在身边,虽然夸下了海口,可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念成颤颤巍巍犹豫时,凌越突然在后面朝他腰间推了一把,他身子一晃,失了重心,悬空的脚重重落在了桥板之上。
“你!”念成咬着牙回头瞪了凌越一眼,双手立刻抓紧了两边的铁索,脚下长桥更是被这一下震得晃悠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当时就要断开。
凌越只是俏皮地朝他笑笑,还做个鬼脸。
“你怕什么?你刚刚的神气呢?丢进谷里了吗?”凌越在崖边一阵冷嘲热讽。念成一时语塞,说不出理来。
她倒是毫无顾忌,一脚就踩上了木桥。上桥前活像个吃饱的麻雀在崖头叽叽喳喳个不停,这一脚到了桥上,才感受到这长桥的恐怖之处,脚下一块朽木似要脱落,半个人已经悬在了空中。刚一碰桥,立刻晃悠起来,一有风吹草动似要坠下涧去。这才叫个“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凌越心里一阵凉意,从心头传到了脚尖。上了长桥,不自觉望下一瞧,顿时两腿发软,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