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赫、方通臂自是心急。他们知道离蛮军叩关已不剩下几日,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如今这些人不肯信汴攸城那帮人,自己又代表不了李启明的意思,此次前来,也本是孙乾霸教他行事。他没细问父亲,这次前来,是否是那李启明的意思。但就听方丈讲了为李翀塑金身之事,想必他是不会向少林求援的,事情没个着落,他心中也空自着急。
高周邺好言相劝,说明此事不可急于求成,毕竟这几十派宗门,各有各家的顾虑,即便是少林方丈,也难一人作出决断。
寺中老僧安顿好了各人的住处,这其中,覃瞳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僧分到一块去了。羌靡、高周邺等见了覃瞳近来没什么企图,便不再盯得那么紧了。众人赶路疲惫,不待夜深便已睡下大半。 三更时分,覃瞳所歇的屋子纸窗,探入了一只削尖了头的细竹。稍后,徐徐白烟从那竹筒中传响屋内。那烟气慢慢消散开来,弥漫在四处。床上的人睡得正香,呼吸沉沉,均匀安逸,没有任何察觉。
那烟气逐渐游遍了屋内的每个角落,扩散到四处。那扇门尖锐地发出短暂的吱呀,门外闪身出了一个人。这人手中也无兵器,只是一身黑衣,只留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外面。他从那仅开了一条缝的门中掂着脚挪进来,那门缝开的极细,那人却侧着身子恰好进去。他弯了腰,几步便到了床前。
这间屋子本是极其狭窄的,屋内只有一张窄床,再无别的陈设。今日来少林寺赴会的人有很多,厢房均已满了,这才安顿覃瞳和那小僧挤在此处。
这人见床上躺了一人,只是暗夜里看不清面貌,他身手极快,不等扒开被子瞧瞧里面的人,袖中抖出的银镖就扎了出去。
一镖飞出,扎到了床上之人,那人或是因方才的迷烟,连声都没出。这人要去跟前确认,突从房梁上倒悬垂下一人,这人翻身就是一记‘摧心掌’,狠狠砸在了黑衣人脑门。在这黑暗之中,分不清敌人来路,这一掌,恰好打在了全身最硬的头骨。 ‘摧心掌’!那人看出了这招式,当下远离卧榻,朝后跳开。是覃瞳!他心里这才明白,躺在床上的不是覃瞳。
原来覃瞳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这人往屋内送毒烟时,他找手帕弄湿,捂了口鼻飞身上梁藏了身,就等着看谁进来。只是当时借着开门的光,也没瞅见这人带什么兵器,不料这厮打出暗器。方才这暗器打中了床上的小僧,覃瞳来不及帮他格挡。这小僧中了毒烟,硬吃了刚刚这一镖,覃瞳下了梁去探小僧鼻息,那小僧业已断了气。
覃瞳不用问他,自然知道他是诡府门之人。自他在客栈被擒之后,就知道自己被诡府门的人盯上了。他夜夜寝不安枕,寐不除衣。今日听来人说那个叫欧雄的也是诡府门的人,他早早在心中提防。在他看来,这欧雄又或说不定是被派来取他性命的。打这黑衣人一进来,他本早动了杀心。不过方才没及时出手救这和尚,如今小和尚死了,自己又万万不能杀了眼前这人。
覃瞳心中恼火,“你是谁!”他伸手朝着那人面门抓去。黑衣人迅捷地避开,又朝后退,只是这屋内空间狭小,他已退到墙边。覃瞳再进招,疾出左掌,这一掌正击在那黑衣人右肩肩肩头,掌到之处,似有骨裂之声。
那人疼的发出一声哀嚎,立马捂了肩,右臂也抬不起来了。 覃瞳看这人身形步伐,又呆呆吃了他两掌,实在不像是白天那名男子。据他观察,今天来寺中的姓欧男子,少说也有椎阙骨小阙骨纹。和他对上,自己全无打赢的把握,如今面前这人,似乎显极不入流。
若不是欧雄,又会是谁?只是他现在无心盘算,就想撕开这人蒙着的脸,看看他的身份。他知道诡府门势必要杀他,他能躲得了这一次,却不一定逃得过下一次。他心中发狠,强运真气,摧心掌又出几式。
可惜他那椎阙骨给羌靡、高周邺合力封了,暂时还没冲破玄关,使不出全力。那黑衣人又敏捷的跃开,闪身之际从袖中打出七枚暗器。“嗖嗖”几声,飞奔覃瞳而来。覃瞳翻身收掌。也回打出一枚银镖。覃瞳虽被封了骨纹,可这打暗器的手法却还是一流。那人掷出的七枚暗器,教他那枚行踪诡异的银镖一一打落,分毫不差。
覃瞳再站定时,那黑衣人已破窗而出,向着暗处逃去了。他回过神来细想,这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得!这小和尚能惹什么事,今夜来的,必是诡府门派来灭他之口的人。他本就早有防范,才躲过这场杀机。来的难道就是白天那个欧雄?他又暗自摇头,不对。那欧雄实力不在羌、唐二人之下,也是小阙骨纹的顶尖高手,方才缠斗,自己尚未使出摧心掌全力,那人便败走了。许是一同和欧雄来的人,他自觉猜得不错。心想不能再去追这人,他们早有准备,万一自己鲁莽前往,中了暗算就遭了。眼下那小僧躺着不动,为自己挨了一镖。覃瞳当时脑子里只想着来人的身份,却没管那小和尚的死活,这下才想起去关照小和尚。
覃瞳不去追赶黑衣人,去瞧小和尚伤势。那毒镖已扎进了小和尚胸口,剧毒早就渗进去了。小僧中了迷雾,安安静静地咽了气。覃瞳见试探他并无气息,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坏了!我本是人人讨打的诡府门人,如今和这小和尚共处一室,他遭人害死了,这帐不得算到我的头上么?少林寺是什么地方,如今又云集了这么多的江湖人士,我怎么逃得过偿命。为今之计,不如一走了之! 他撇下了小僧手腕,拔腿就要离开。走到门前,他又退了回来。“少林寺是危险之地,可外边又比这儿安全多少呢?”他攥紧了拳头,诡府门已经派人来取我性命,我逃得过这一次,还防得了一辈子么!可恨我大仇未报,无颜去见爹娘!如今有少林高僧在此,却又不失为一个避所。诡府门不敢乱来,也只敢搞些偷摸的勾当。不如我向方丈大师坦白,求他庇护。我看那慧能方丈佛法高深,为人正派,我虽对他不敬,他却能一笑置之。说不定,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覃瞳回身望着那小僧,喃喃道:“阿弥陀佛,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谁安排你跟我住,你就去怪谁吧……阿弥陀佛”他闭了眼低了头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我又没犯什么过错,我在怕什么。这人又不是我杀的,只要我说清楚,堂堂正正,信不信是他们的事。
他一直犹豫不决,要走又留,想了很多给方丈解释的话。他不会跟那伙人讲道理,他知道他们不会信他的,他只愿慧能能明白他的清白。不知不觉间,天竟已破晓,他赶忙要跑去慧能那儿,跟他把这事说了。
覃瞳起身,刚往门外走了几步,迎面撞上了羌靡。“小兄弟哪里去?”羌靡背着手,笑眯眯望着他,“昨晚睡得还好?这么早起来,是要练功,还是出寺离开?”羌靡一大早就起来盯着他了,昨日里又来了几名诡府门中人,覃瞳算是找到了亲人,万一这几人联合,闹出什么事,就属于自己大意疏忽,有失职责了。
覃瞳没停下步子,只淡淡回了句:“去找方丈,向他讨问佛法。”覃瞳说完,径直走过羌靡。 羌靡哪听他胡扯,探手就去抓他的肩。覃瞳反应极快,往后稍一探身,一屈膝,羌靡抓了个空。趁着这当儿,覃瞳又跃步朝着慧能住处去。“嗯?”羌靡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子还会反抗,心中恼火,方才给他一抓,没留后手,教他躲开了。一股无名火冒上心头,羌靡大喝:“哪里去!”快步跟上覃瞳,闪身之间,已经挡在覃瞳面前。
“我去见方丈,你拦着我做什么?”覃瞳一面想要避开挡着的羌靡,一面和他说:“我仰慕方丈高德,前去拜会讨教也不可以么?”
“说什么仰慕方丈。谁知道你打着什么鬼算盘。你老实待在我的视线之内,就不会有麻烦。还有,你马上就要冲破椎阙骨纹的封穴了吧,到现在你还想着溜走吗?你以为寺里来了你诡府门的几名同党,你就有本事从我手里逃走了吗?”羌靡拦住覃瞳,二人交起手来。
二人正斗间,听得一洒扫小僧惊恐地大喊:“不好了!杀人了!”这闹哄哄的声音引出不少人来,先是一些僧人,随后是昨日到场的一些武林中人。覃瞳心中一凛,想到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羌靡回头望向那屋子,正是覃瞳与那小僧的住处。听到大伙的惊讶和议论,羌靡才知道,原来那小僧死在了夜里。他大为震惊,脑中闪过的就是这个少年的凶恶嘴脸。“覃瞳!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羌靡全力而来,要拿覃瞳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