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泽王木隆、山泽王叱咤率各自部族从楼外关西南方向攻来,风泽王黑疾、火泽王呼峦崖率部从东南方向杀来。其余的花雄棘、哈刚达、石拓野均在夔的带领下,正面攻城。
这大军从三面浩浩杀来,庞龙、樊祖等北将起初还道蛮子无攻城之计,带蛮兽军靠近了,这才见得蛮阵中携带攻城器械。北军有瞧见那云梯等物的士卒慌忙报给二位将军,樊祖额上冷汗不自觉地渗了出来。
“这些器具——蛮子怎会有这样的攻城之物?”樊祖手中的箭已离弦,城下应声倒下一蛮兵,这人身上抗的,正是攻城云梯。一人倒下,人潮之中迅速有人补上,继续扛起此物奔来。樊祖缓缓低下臂膀,回望一眼庞龙。 “我看,大概是雄踞关中之物,蛮子将其运来此处攻城。”庞龙命将士们收了弓弩,备好巨石滚油,死守城池。“只是这些器具,他们即便运来,又如何知道这样使用?”
“我军与蛮子从未有过攻城掠池的战斗,也从未在他们面前用过这些东西,他们若不得其法,运来也是无济于事。”
樊祖抚须思忖,摇头道:“既然他们将这些东西运来,就不会有无用之说。怕是蛮子营中有人指点,要借此物攻城。”樊祖转到城头其他几个方位细细查看,指着远处搬运攻城器械的蛮军道:“雄踞关城内哪有如此之多的云梯,你看这三面蛮子阵中,皆有数百架登城云梯之多,虽不见投石机械等其他,但就云梯来看,他们运来的一定不止是雄踞关内的那些。”
庞龙顾不上惊愕,低声道:“眼下只有死守。”他命将士分散在三面,点起火把,又叫来信使问:“殿下还有多久能到此处?”
“敬事房总管窦公公,内宫监赵公公已押运粮草,兵仗所需来援,距此不到三十里。殿下还需两日,或可到达关内。” “好!只要再撑三十里,我们便可与蛮子有一搏之力。将士们,总管窦让窦公公已经在我们身后三十里处,只要挡下蛮子的头几次冲击,我们便可与之放手一搏!”庞龙拔剑高喝,将士齐声回应,喊杀震天。
这生长在邱泽蛮荒平原之地野人,竟扛着云梯,用起了撞门车、投石器,在楼外关城下组织着进攻。七支队伍分成三路大军,每个大营中都有攻城设备,由夔王帐下派去的指挥使用。这些操作器械的,大都是一些蛮族弱裔,需要机巧之类的器具由他们操作。云梯、撞门车等已被大部分蛮军掌握,他们架起云梯,朝着楼外关城墙扑来。
守在城头的北军,终于与之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城头倾泻而下的滚油哗哗地朝下泼着,蛮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巨石砸开了这些蛮子的脑袋,兵刃将一波波爬上城头的蛮子砍下去,哀号不断,战火四起。
蛮兵一面向上涌着,一面在头顶举起大盾,不顾死活地冲杀……
城墙三面皆受围攻,恶战僵持直到夜里,城下尸堆成山,血流成海。北军亦损失惨重,守城将士已精疲力尽。庞龙、樊祖哪里敢掉以轻心。二将杀得手中刀已卷刃,嘴唇开裂。他们命全军点起火把,又烧又砸,继续抵抗着蛮子的扑击。 眼见攻城云梯大都已被破坏,蛮子一时无法登城,北军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快到子时,城下没了动静,蛮军停止攻城。庞龙、樊祖知道,是蛮子登城云梯皆已被毁坏,他们一时无法攻来,故此才停下疯狂的进攻,有了间歇。
二将命全军提高警觉,派人在城头处处盯着蛮子动向,不让士卒卸甲,就地歇息。北军将士手握兵器,身着铠甲,相依而睡。只是,哪有人能真正睡得着,城下蛮兽各种怪异的嚎叫,直教人心中发毛,双眼一闭,脑中便是血淋淋的场面。这一战,比他们以往经历的任何一战都让他们胆寒。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庞龙被一士卒叫醒,“庞将军!蛮子又来攻城了!”
庞龙脑中一震,睁了睁眼,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拳,他俯身到城边查看,借着火光,他瞧见那城下的蛮子,将战死士兵的尸体拖至一处,堆积起来,正缓缓堆成人墙,已有蛮兵顺着那尸堆向上攀爬。
他正要高喊全军戒备时,只听老将樊祖大喝:“众军杀敌,莫惧蛮兽!”原来城南已打成一片,霎时火光冲天,在城南火光映照处,一狮头豹尾兽登上城来,张了血盆大口。北将聚在一处剿杀此兽,樊祖已经被扑倒在了地上。樊将军拼死抵抗恶兽,周围之人以利剑长矛刺杀,此兽双眼泛着白光,嘶吼一声,泄了前爪的力气。 樊祖借机抽身滚在一边,顺手拿下架子上的火把,直接塞进了这兽张开的大口之中。庞龙夺了身边士卒手中大弓,引弦搭了三支箭,一齐射出。其一中兽眼,一中兽鼻,一只从此兽面颊穿入口中。
见此兽毙命,众将士将其推下城头。只是,一兽虽死,数百蛮兽之军均已爬上城来。
忽而战马嘶鸣,李启明的先行部敬事房总管窦让、御马监刘公公等援军到了。这队人马浩浩荡荡从城北而入,城内火光一片。庞龙激动不已,紧握樊祖之手:“终于来了!”
樊祖在城头大喝:“太子御驾亲征,北朝将领皆至此关,各位皆是我北境猛士,没一个孬种!”
窦让接过铠甲,摘了冠帽,手握马鞭道:“樊将军,庞统领,二位快下城歇息,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吧!” 庞龙清楚地看见,那窦让打头,身后的也只有几名太监总管,不见将领。他不禁皱起浓眉,心想这一帮太监前来守城,我哪能放心得下。纵使你带来了天兵天将,今日恐怕都要折在此地。
庞龙拍拍樊祖肩膀,给他个眼色,樊祖问道:“不知殿下在何处?”
“快了,快了,殿下到时,我已退了这些蛮子!”窦让已率军往城头来,欲登城指挥战斗。
“来得可有南中大将军张五常?”庞龙高喝,只见窦让在马上摆手:“张将军未曾来。”
“抚军大将军方通臂?”
“方将军不在军中。”
“上军大将军孙赫?”
窦让勒马,回头看了一眼刘公公,刘公公双眼迷茫,又回身看了一眼后军,二人相顾无言,窦让回到:“孙将军未到。”
樊祖、庞龙心中一惊,这来援的大军,竟无一位将领,难不成真要让这些宦官带兵守城。二人不知李启明是何用意,但眼下决不能将兵权交到他窦让手中。
窦让见二将迟迟不肯下城,也问了一句:“骠骑将军罗伏云何在?”
“罗将军抗敌负伤,现在后营歇息。”
窦让露出冷笑,火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二位老将军还不歇着,罗将军都负伤去了后营,您二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
城头上,窦让同刘公公等人登临,北军加入援军,士气大振。窦让和二位老将打了照面,又看到城头狼藉血腥的场面,不禁花容失色,用袖子掩了鼻子,皱着眉头道:“二位将军辛苦……”
窦让往城下瞧去,那蛮兽跃跃欲扑,蛮兵红黑相间的面目狰狞着往上攻来。窦让哪里见过这架势,城下几只蛮兽嘶吼着朝上扑咬,他与那另外几名宦臣便下破了胆,一兽忽飞跃而上,被庞龙一剑刺入喉咙。
那新登城的几人睁圆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庞龙把那条右臂,连带着蛮兽口中的血淋淋的宽剑抽出。
“二位将军当留在此地……我等,我等安置粮草,去看看罗将军伤势如何——这里,就交给将军了。”窦让弯着腰拱手施礼,一面向后退去。
二将自然愿意,只要他们留下来援的士卒,几个宦臣走了,倒也不碍事。反倒怕他们留着。二人点头答应,送窦让等人去了后营。
二将安顿伤员,教一些连日守城,身受重伤的将士回后营休整,部署从汴攸城来的新兵,任用这批精锐组织防守。北军虽皆生平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敌人,但均斗志昂扬。他们知道,今天自己若不承担下这份恐怖,破了楼外关,要面对这些骇人恶兽的便是自家妻儿老小。为护北境周全,谁都不会轻易后退一步。
二位老将皆已年迈,连日守城,早已疲惫不堪。如今他二人立在城头,像两座山一般,这份铁一般的信念,更是给了将士们无尽的勇气。城下蛮兵蛮兽往上扑击,北军新的守城力量已经集结,一次次击退了欲登城的蛮兽。
窦让等人带来的箭矢、弩车皆派上用场。几近奔溃的楼外关又在一丝夹缝中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才撕开了铁壁防御一点口子的蛮兽,很快就再也登不上城楼。
楼外关正南方向的进攻似乎有所收敛,城下另外两侧的蛮兽又疯狂扑跃而来。二将抽调兵力,往西南、东南两处援兵,不给蛮子任何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