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通教几名弟子稍安勿躁,自己私下寻思:若是戴天恩擒了师兄等人,定会耀武扬威,大加要挟一番,看戴天恩言语,分明是上得养寿山,却扑了个空,也许是师兄早有防范。率众弟子躲了起来,这才逃过一劫。不论如何,师兄等人尚未落到戴天恩手中,玄明观就不必受他胁迫。既然玄德脱险,玄德在外,玄通在内,势必要想办法里应外合,戳穿这戴天恩的阴谋。
听戴天恩说诡府门上玄明观扑空了,玄通反倒放心,他徐徐道:“戴坛主当真是去请我师兄出手救被困汴攸城的诸位豪杰么?我看未必吧。”
戴天恩道:“本坛到了各派,便是为救你等才集结人马,门外的弟子都可作证,你何须污蔑于我?” 他挥袖朝着门外一指,站在门外的,那些已纳入诡府门的中原各派的叛徒,皆齐声道:“戴坛主大仁大义,集结各派解救被困掌门,仗义之举,中原各派感恩戴德!”
玉蝉衣冷哼一声:“戴坛主!这些人,都算是你诡府门的弟子,不再是我各派的门人了吧?”
戴天恩转头道:“玉掌门,各派弟子见我仗义出手,孤身扛起这份大任,率几派弟子冒死赶赴汴攸城,来搭救各派掌门,这才心生仰慕,求我收他们入门下,这些人虽是我诡府门人,却其实来自各门各派之中。他们当然可以代表各派说话。玉掌门若是不信,可以瞧一瞧,这其中定有你纯阳派的弟子。”
玉蝉衣瞧也不瞧,呸了一声:“我纯阳派没有这样的败类!”
戴天恩道:“玉掌门何必恼怒,我等今日在此,是要商议大事,又不是来拌嘴的。立盟主一事,各派共鉴。汴攸城的李启明气焰嚣张至此,竟困下中原武林大半高手,这一出手就要搅得我中原武林不得安生,我等在此犹疑不决,只好引颈待戮罢了!” 戴天恩起身,环顾四周,继续朝着百念川道:“百师弟,你方才说,立盟主一事,须得各派子弟尽皆在此,你看看这少林寺虽大,可也容不下这许多的中原弟子。大伙儿倘若都来了,慧能方丈这寺门非得挤破了不成。寺中还是清静些,不要闹得乱糟糟,佛祖也不喜欢。我今日请了各派掌门,各路英雄做个见证,就是为光明正大立了盟主,既然各派掌门都已到了,又何须那众多弟子。难不成,你堂堂刀宗长辈,还不能替徒弟徒孙做个决断?百师弟太过轻视自己了。我各派以长幼为序,以入门先后为序,又不是以刀法、功法,百师弟何愁刀宗弟子不会听命于你呢?”
百念川一听,这戴天恩是在暗讽自己刀法不济,心中登时大怒,他亮出鸳鸯刀,口中喝道:“你……”
项然右掌出袖,将那鸳鸯刀按了回去:“师弟……”项然冲着百念川摇摇头,百念川噌地收刀,怒目而视,直咬牙关,似乎浑身都在发抖。
“还是项掌门有掌门风度,看来段老爷子眼光不差,选了一位好掌门。许是他当年因好胜心切,败在一名十二岁的刀客手中,这才幡然悔悟,找了一个脾气好的来做这掌门,如此看来,刀宗不论功夫长不长,总归是会做人了!”
百念川又一次拔刀欲出,项然拦下他,低声道:“你可看到马狂人是如何死在虎牢前的?” 百念川收刀大骂:“戴天恩!你不要欺人太甚!当年祖师以天地双绝刀法威震武林,你诡府门中人见了刀宗豪杰,哪一个不是抱头鼠窜!今日在此大放厥词,还想做这武林盟主,简直白日做梦!”
戴天恩脸色变黑,不去瞧他,“看来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得动起手来,才能定下。本坛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诸位却没人站出来说上两句,诸位对我诡府门有些偏见,本坛心知肚明,这盟主的位子,除我之外,当今武林,无人能做。各位掌门只需在群豪面前点个头,此事便这么定了,往后我中原各派齐心协力,共克汴攸城李家。踏云峰上的覃瞳小儿,本坛也可以不再追究,到时候大伙儿各定门规,我中原武林之气,蓬勃又起。诸位意下如何?”
戴天恩脸上已没了方才的笑容,他离开那把正中的太师椅,往门口走动,他缓缓转头,扫视着两面或坐或站的群豪,双手负在身后,紫唇紧抿。
戴天恩终于向各派亮出最后的底牌,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他将要做盟主的话摆在了各派面前。虽说得委婉,却无人没听到‘顺我昌,逆我亡’的味道。戴天恩每一步都是极慢的,抬脚落地,缓缓而行,他像一个戏子,像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奸而内敛。他又似狼似虎,眼中射出杀意。
在场之人皆顿感不适,除了少林寺高僧、玄通道长、玉蝉衣、项然、百念川等人,其他的人皆不敢抬头看他。 高周邺道:“戴坛主既将事说得清楚明白,今日咱们便选一个武林盟主出来,戴坛主说得不错,为抗汴攸城与我中原武林为难,大伙儿不可再各自为阵,这盟主迟早都是要选的,且是越早选出越好。盟主要立,各派皆无异议,只是这盟主选谁,各派都有自己的暗暗答案,这人选嘛……恐怕不止戴坛主一人……”
高周邺环拜一周:“诸位掌门,高某之言,还请诸位给个回应。这武林盟主,恐怕不得不选,至于选谁,我们另当别论。”
众人目光转向慧能方丈,慧能轻叹口气,说道:“依老衲之见,这武林盟主确实要选,如今李启明已对我等起了杀心,中原武林又成了汴攸城的眼中之钉。原以为李翀之后,我中原各派与汴攸城的关系或可有变,可惜李启明行事,竟也同他那父亲一般无二。我们各派要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联合起来。老衲本无心参与斗争,只是武林各派同气连枝,一方有难,少林寺断然不能坐视不理,我寺上下,当会站在中原武林一方,而不是向那汴攸城卑躬屈膝……”
项然赞道:“方丈大师说得不错,如今中原处境危机。李启明已趁机平了边患,下一步,极有可能对我中原各派动手,如此一来,我们若不早做准备,就真的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这盟主还是要推举一位才行。”
玉蝉衣道:“武林盟主,倒也不是非选不可,但时至今日,却需有人站出来,号令中原各派,大伙儿都得听这人的,才能对付汴攸城那帮人!” 百念川道:“说来说去,玉掌门的意思,还不是得选一个人出来,号令各派。归根结底,今天这个盟主是不得不选了。”
群豪意在避开戴天恩坐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但眼下形势,却由不得众人。关于盟主的选立,各派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只能尽量同诡府门周旋,却不能拒绝他们的提议。
戴天恩道:“本坛若不及时出手相救,你等恐怕早成了李启明的阶下囚,我冒死入了汴攸城,将诸位掌门救下,诸位谈起这立盟主之事,怎么能把本坛视而不见。如今中原武林,有哪一个能与戴某比肩?各位掌门今日皆在此地,若有哪位想来赐教,戴某恭候大驾。今日咱们齐聚少林寺,若选不出武林盟主,日后李启明率军压境中原,可就真来不及了。汴攸城那帮人眼中,你我没有正邪之分,全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服朝廷管教,就只有死路一条。本坛今日是给各派一个机会,给中原武林一个机会,咱们比武切磋,在群豪面前分个高低,这武林盟主我看不必讨论,各派高手来与戴某过上几招,自见分晓!”
戴天恩言罢,飞身向殿外而去:“此地狭窄,又有佛门器具,打打闹闹不免让佛祖染了灰尘,你们都出来,咱们在外面打!”
群豪见事已至此,再想推拒,已无可能。慧能、广慈、广德、玄通、玉蝉衣、羌靡、高周邺等几人也跟了出去。羌靡边往外走,边对高周邺道:“各派高手身负重伤,戴天恩趁人之危,真是卑鄙无耻。高先生再拖些时候,等几位高僧、玄通道长等人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比试才有胜算啊。”
高周邺匆步向外,一面对羌靡点点头。
“戴坛主,高某还有几句话,要替武林同道问上一问。问完再比试,你看如何?”
戴天恩笑道:“高先生但说无妨,今日邀大伙儿来此,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把往日的恩恩怨怨,小打小闹都说清楚了,没了误会,各派也才信服本坛,既然高先生有话要讲,就请说吧。”
高周邺开扇道:“‘生死局’戴天恩,戴坛主的大名威震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诡府门弟子数以千万,堂主舵主不计其数,以戴坛主的威名、实力、智谋,自然可以稳坐当今武林盟主的位子。只是群豪心中有些疑虑,始终难以打开,这才不愿糊里糊涂地让您做了这武林盟主。”
“何事?”戴天恩面色镇定,似乎他此时对任何质问都有十足的把握化解。
“戴坛主,有两件事,你须给大家一个交代。”高周邺低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动。“第一件,是洛阳镇风镖局被人灭门一事。那人称‘阎罗镖’的葛庆州葛镖头,在自家镖局给人害了,连同镇风镖局上下几百口,被杀得片甲不留。诸位掌门都去过此处,大伙儿见过这镇风镖局的人临死惨状,均是死在一招‘烈鹰爪’下。”高周邺说着,铁扇掩面,斜看向那‘天罗’顾平鹰。
“我想,江湖之上,通晓这一套功夫的,只有贵派的‘天罗’——顾左使了吧!那镇风镖局与诡府门何仇何怨,顾左使竟一连害了几百条人命,镇风镖局灭门一事震惊武林,想必戴坛主不会不知道。顾左使今日在此,高某倒想讨教一二,那人称‘阎罗镖’的葛庆州,是怎么死在左使手中的?今日推举武林盟主,若戴坛主接此大任,诡府门将会是中原第一大派,而顾左使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若以顾左使这样的杀人手段,各门各派也撑不过几日,整个武林要被他杀完啦!不知屠灭镇风镖局一事,戴坛主又知道多少,何以如此痛下杀手?”
戴天恩笑而不答,他望着顾平鹰,见顾平鹰默然不语,自己还是先开了口:“实不相瞒,本坛倒真不知此事乃是顾左使所为,本坛与那镇风镖局素无来往,又与葛镖头没什么交情。这葛镖头是押镖的‘阎罗’,我也不劫他的镖,怎么会与他有什么过节。我诡府门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随意残害武林同道。本坛只会惩恶扬善,绝不会乱杀好人。既然高先生说此时乃是顾左使所为,那就请顾左使说个明白。”
顾平鹰一摸高鼻,双手负在腰后道:“高先生何出此言,我怎会平白无故去杀了镇风镖局一百余口人,诡府门门规甚严,谁也不敢随意做出危害武林的事,若是给坛主他老人家知道了,恐怕顾某也活不到今日。”
唐归虎骂道:“他奶奶的,大伙儿都说是你下的毒手,你还死不承认,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要不是你设计害了镇风镖局群雄,量你也没能耐和百余位镖头斗上一斗!时到今日,你还要抵赖,诡府门为祸武林,今日竟在此说一些荒诞至极的大话,满口仁义,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戴天恩,我知道你是想做这盟主想疯了,你干脆撕了你这假惺惺的面具,咱们拼个你死我活,何必在此纠缠不休!”
顾平鹰道:“唐大侠稍安勿躁,顾某确实去过这镇风镖局,不过,我只在那些人尸身上搜到了这块牌子,至于他们死在谁手里,我却不敢肯定……”顾平鹰说着,把那块印着‘建武’的金牌取出,给大伙儿看了。
“顾左使,镇风镖局的人皆中了你的成名绝技‘烈鹰爪’,你又作何解释?难不成,这天下还有第二人会使这样的功法?”
群豪中传来一个沉沉的苍老声音,众人循声望去,见这人正是广慈。“顾施主,数十年前,你曾上得少林寺来,与老衲比试切磋,你可还记得?老衲当日使少林绝学‘龙爪手’对上了施主那一门‘烈鹰爪’功夫,顾施主功法高深,少年才俊,如今一别再见,事事已然成了梦幻过往。只是老衲认得出顾施主‘烈鹰爪’的功夫,老衲去过镇风镖局,因此知道,那镇风镖局一百余口人,皆是脖颈之上受你这一爪暴毙而亡。诡府门与镇风镖局究竟结下了什么大仇,顾施主要下此杀手,罪过……罪过……”
顾平鹰朝着广慈深深一拜,后道:“见过广慈大师,当年与大师切磋,是晚辈年少轻狂,实在羞愧难当。只是这镇风镖局的人受了怎样的伤,又怎能听信大师一面之词。这关乎着上百人的命案,和我诡府门的清誉,顾某实实不敢含糊。本来大师德高望重,所说之话,定会让群豪信服,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望大师拿出证据,否则顾某说什么也不敢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顾平鹰说着,把他手中金令亮在群豪面前,又请广慈拿出证据。
“镇风镖局所去不远,若我等要查此事,则可同往镇风镖局一观,看这些人究竟是受了怎样的伤,到时候顾左使又该如何辩解?”高周邺说罢,忽听得那立在诡府门弟子一边的一名盐帮弟子抽噎道:“镇风镖局……镇风镖局给人一把火,一把火烧了。”
群豪皆是一震,见此人从诡府门弟子中走出,却又身着盐帮服饰,显是屈威叛投之辈。但见其满面泪痕,似是想起了极为恐怖的事,他继续道:“镇风镖局被灭门后,中原各派掌门呢动身前往汴攸城去,从那一日起,有人在镇风镖局放了一把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整个镖局烧得剩下几片瓦砾,尸首早就化成了灰……”
去往汴攸城的这些人皆不知此事,这名弟子说完,人群中之情之人也掩面痛哭,或惊惶不已。这镇风镖局是何等的大派,竟在几日之内连遭横祸,镖局惨案一件接着一件,听者惊惧,何况这些见过的人。
“阿弥陀佛……”少林寺众僧合十低首,口中默诵。其余中原掌门好手皆吸一口冷气,自言自语。“竟有这事……”
唐归虎大骂:“混账!肯定是这群王八蛋杀人放火,把证据一把火给烧了,来个死无对证!嘿嘿,诡府门可真是不愧心狠手辣,坏事做绝的江湖名气,果真教人大开眼界!怪不得即便广慈大师出面作证,这姓顾的还能稳如泰山,原来背地里早就谋划好了!”
顾平鹰道:“唐大侠红口白牙,真教人难以信服,顾某手中这块金牌,上写着‘建武’二字,顾某尚不敢将此事推到汴攸城李启明身上,你们这么没有证据还来污蔑我,难免有些牵强。”
群雄心中愤慨,谁不知道,这杀人放火的,定是你诡府门!
高周邺继续道:“看来我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既如此,戴坛主,高某还有一事要问。”
“这镇风镖局明明就是诡府门人害的,还有什么好问的,大伙儿都知道戴天恩不过在此惺惺作态,你们为何一言不发!难不成中原群雄皆怕了你戴天恩一人不成?”
唐归虎摆开架势,龙行虎步招式既出,便贴身向戴天恩攻去。“你想做这武林盟主,先胜过我再说!”唐归虎大喝之间,已起身跃到戴天恩面前。
几乎是同时,那天罗顾平鹰身形闪动,眨眼间隔在二人中间,出手接住了唐归虎拳脚。
戴天恩冷笑一声,朝侧面退开道:“孙乾霸被押在了虎牢之中,你岂不是成了一条丧家之犬?就凭你,也配同本坛动手么?”
唐归虎闻言大怒,爆喝一声,‘亮骨爪’出手,一招‘猛龙探渊’直击顾平鹰颅顶。顾平鹰丝毫不被唐归虎气势震慑,亦使出了一套爪功。那招法正是烈鹰爪的功夫,众人见唐归虎这一爪至上而下,看似击其头颅,实则暗藏龙行虎步变招,猛龙探渊这一招是虚势,后一招躬身弹出,去撕裂敌人咽喉才是这招的狠辣杀手。
顾平鹰竟也不去护颅顶百会穴处,而是以双手成爪,封住了自己的咽喉部位。唐归虎这一招使得顺手无比,情急之下,难以变招,因此他虽然看见这顾平鹰双爪护了咽喉,却又不得不直奔对方咽喉抓去。这一爪,他自知已失了先机。这一招本是攻其不备的杀招,只是顾平鹰轻易看穿了他的意图,双手封住咽喉,让他难以得逞。二人爪力相接之时,烈鹰爪功力竟丝毫不输亮骨爪。
二人受力一震,唐归虎见这一招不成,自知顾平鹰已获攻取之势,因此只得做好守势。顾平鹰是何等的高手,若在这一招一隙之间抓不到进攻的时机,那也就做不到这诡府门护法的位子。唐归虎翻身落地,猛起罡气护体,使出‘崩山靠,龙虎惊’。正是此时,那顾平鹰‘烈鹰爪’后招如狂风暴雨般齐至,招招攻其要害,连进十几式。
多亏唐归虎早做准备,虽给这顾平鹰攻得节节败退,但好在守住了紧要,不至于受伤丧命。顾平鹰这一套爪法,招招循着眼珠、咽喉、肋骨诸处紧要大穴而去,一不留神,就要受伤丧命。
二人斗得越狠越急,在旁观看之人,无不心惊胆颤。原来那日,镇风镖局上下,就是死在了这样一套狠辣的爪法之下。顾平鹰出手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瞬发之时,招招紧扣,丝毫不给看者眼歇的机会,更不用说悬命在线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