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晨,玄德又听闻山下刀剑相接,那来人似乎有着极高的功夫,大斗之后,诡府门门众发出惨叫。不知这些人是遭了什么手段,呻吟叫唤显得极其痛苦。玄德对众道士道:
“现下我等被困在山上,已经没剩下多少食物,倘若再不下山,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观主现今不知身在何处,不念、不觉等人有没有被他们救出来也未可知,我等万不能盼着观主前来搭救,只好自求出路。近几日,你们可曾听见山下的打斗之声?”
一众弟子纷纷点头答应,皆说听得到打斗之声,只是这喧闹没过几个时辰,便没有了动静,过上几个时辰,又有打斗之声。
“莫不是观主救回了六位师哥,赶来搭救我们了!”玄明观众人被围困在山上,弟子中有如此说得,大伙儿便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纷纷点头附和“不错,不错,定是师尊和几位师哥来了!”
众弟子皆听到了山下的动静,似乎诡府门门众已同什么人交起手来。
“师伯!不如我们杀下山去,和山下的人里应外合,治了这诡府门的恶贼!”“对!我们冲下去!”
玄德初收罡元钵,真气尚未恢复。他此刻虽听得见山下打斗之声,又闻弟子们请求下山出战,不过他疑虑未消,一时没有答应。这几日诡府门门众不往险道来攻,显是被那山外来人分了神,因此玄德道长才有收回镇守险道的罡元钵的机会,他缓缓吐纳,对众弟子道:“山下来的,未必是观主及不念不觉等人,我们弃观守在此处,本是想不与诡府门正面交手,欲借此险地教其知难而退。如今我等虽未伤一根汗毛,诡府门众人却几日不见来攻,更无交战喧闹。山下来人若是玄通及六剑,必有知会,我恐此事有诈,是诡府门贼人欲诱我等下山。”
玄德微微睁眼,起身往险道探去,继而又道:“诡府门素来在江湖为非作歹,手段颇多,我等倘贸然下山,若中奸计,即便拼死一战,也不免折损弟子性命。今番不知山下来得是谁,却不可轻易下山去。”
众弟子心中暗思,虽攥剑愈紧,又觉玄德之言有理。“如果不是观主他们,难道真的是诡府门奸贼设计?”“不知道江湖上有哪一家好汉前来搭救……”
玄德道:“我这几日皆闻打斗之声,虽觉不像是贼人作戏,但也不知是何人来援。前番我用罡元钵封了仙道,真气有所损耗,我想待明日后,我们做足准备,佯装往山下攻去,看一看诡府门虚实。”
众弟子谨从玄德之言,各自准备,欲等明日一早动手。星夜之时,又闻山下刀剑相接,但用不多久,打斗之声便湮没在夜色中。
养寿山下,这一飒飒侠士斗得累了,从山腰险道退去,匿在山脚处。他将手中两件兵刃丢在石上,自己也仰面靠在石上歇了,自腰间取出一个葫芦,直往口中灌酒。他一口气喝个干净,这才长长出了几口气,又骂道:“这些狗贼怎么将此山围了?不知被困的是谁,但见了这诡府门的狗腿子,若不杀个痛快,我怎么舍得离开这屠狗山!”
他猛得翻身,随手抓起石上的兵器,却见星月隐隐,上山的路已经无法辨明。此刻他才觉得身上无力,又重新撒手躺了回去,“这群豺狗之辈,窝在一处,占了山腰高峻地势,我几番攻不下来,几次正欲得手,又有左右箭矢横飞,暗器四起。诡府门手段阴险,那是出了名的。白天里攻不下这高地,若是星夜上去,这帮狗贼既有火把,人手又多,万一我被什么流矢暗箭伤到,定被毒死不可。”
他冷笑一声,又想到:嘿嘿,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郭爽可不能因为一时痛恨狗贼,就被气昏了头。待我今日磨刀,明日屠狗!
郭爽前番去了留香苑,往欲绝艳处打听董显下落。可惜他扑空一场,未寻到董显,他欲赶回神止峰,同罗念成汇合,这才路过养寿山。那日他兴致大起,想到观中游上一游,却见玄明观前把守着几名诡府门门众。郭爽便知其中有变,出手杀了几人,留下一人问明了玄明观观众被困后山之事,这才赶来此地。
几番强攻,郭爽交手诡府门数名高手,他虽自负武艺高强,却是识时务之辈。此次来攻养寿山的,不乏诡府门高手,因而几次挑战,均没讨到大便宜,只杀了几名喽啰泄愤,又转到山脚避开,他知诡府门人围山,不会轻易追来,因此几日至内,反复挑战。玄德同玄明观众弟子所听到的打斗之声,便是他与诡府门门众之斗发出的。
山腰之上,诡府门三名回字流高手促膝而谈。雁窝岭门主羊白茅、雁赤岭门主石飞,还有一人,便是欧雄。留着骚羊胡子,白须黑发的这人开口道:“这几日山下攻来的愣头青是何人,玄明观怎么和这种人打起了交道?我看此人手舞双叉,招招险辣,却不像个吃素的道士。你们二位可认得他?”
石飞摊开粗大的黑手,将流星锤砸在地上,摇了摇头。“白门主见多识广,都认不出,我自然也不认得。”羊白茅姓羊,而人人却都叫他白门主。他自觉“杨”姓倒好,但人知道了他姓的是“羊”而不是“杨”,这“羊门主”喊出来,未免有些失了威风,因此他只许人家叫他白门主,而非他的姓氏。
欧雄道:“二位门主难道没听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手使双叉的人物?”
羊白茅道:“江湖上手使双叉的好汉,倒也不少,只是有些虽闻其名,却未必见过。看来欧老弟是知道此人身份了,何必再打哑谜,快说这人是谁。”
石飞道:“此人莫非不在几派之内,我诡府门此次行动,将中原各派分而击破,没有哪一派逃出了戴坛主的手心。现下坛主人在少林寺,各派均已被我诡府门控制,此人能到此地来援玄明观,定是漏网之鱼。他与我们交战几日,皆是败走,每番打斗,嘴里骂个不停,和这些道士能有什么交情?”
欧雄道:“此人便是偷尽天下名 器的郭四叉郭爽了。我亦不知他缘何会来助玄明观众人,但说他在我派谋算之外,到不稀奇,他本不在任何派别之中,此次前来,倒也不知其用意……”
羊白茅道:“我等奉命拿下玄明观,如今围了玄德在山上,却又碰到这小子来坏事,不知他带了多少人马,我等要防众道士逃了,却无暇分心理会这人。若非如此,我定要了他小命。郭四叉臭名远扬,我倒也听过,这几日观其双叉功夫,倒也不差,咱们得快定个计策,将这人除了,万一他坏了我们的大事,坛主怪罪下来,你我可……”
羊白茅说道此处,不再说下去了。石飞道:“既然这郭四叉无门无派,是个散人,又屡战屡退,应当没带什么人手。依我看,此人不足为惧。若明日他还来挑战,我们便设计将他擒了,再去理会山上这帮道士。”
欧雄道:“石门主之言,正如我想。这玄明观玄德道长,你我却不可小看了他。想这道观乃是当年张天师所创,他留下的精要道术,威力惊人……”
羊白茅道:“欧贤弟,我们当然知道。”他面朝石飞,“前几日我三人给这老道以罡元钵之气挡在险道之下,吃的苦还少吗。”石飞无奈笑笑,
“玄德是顾忌观中弟子安危,才不与我等动手,若他真的拼死一战,我三人未必是他对手……”
这三人定了计策,将山上山下安排妥帖,只等着明日擒了郭爽,再困玄明观众人。
这郭爽裹衣欲睡,又想起方才与那几人交手的情景。他在石上寻思:我刺欧雄那一叉,若是再狠一些,定剜去了他髌骨。我当时认出了他,一分神,便给旁边一个使流星锤的震开。这三人武功平平,可惜他们三人合攻,我却占不了上风……真是可恼!前几日我攻其不备,只怕明日他们作了部署,我就更难取胜了。
郭爽从石上坐起,取来双叉。我来此本不是为了救这山上道士,若在此苦战,反被纠缠。既然胜不过这三人联手,那就趁夜再杀他几个诡府门小贼,而后下山去罢!
郭爽欲想个法子,好好教训山腰上这群人,然后扬长而去,也不管山上人的死活。他仄仄两声,袖口中闪出那条食椒蜥。郭爽从怀中捏了那精致的黑盒子出来,把一枚红椒喂给那蜥蜴吃了。
“乖孩子,待会一口气烧了山腰的草木,好教这群恶贼精神精神。诡府门坛主乃是雁荡山戴天恩,此人武功既高,你我暂惹不起,不过咱们在此杀他一二十门众,也算在这老贼脚上撒了一泡尿。嘿嘿,你说解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