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熠接过随侯珠与那匕首,细细端详。她将那随侯珠悬握在掌心,随侯珠跟着发出幽蓝的光芒,这光映在李婉熠面庞之上,罗念成看得清楚。她只是比往日更无血色,但其容貌依旧那么动人。
熠儿……罗念成在心中唤了千遍万遍,但无法唤醒这被冥魔子所制的人。
李婉熠又悬握着那柄匕首,那匕首在她催动魔气之下,发出淡淡的红光,只是那光芒一闪而逝,再不见踪迹。这假匕首是颛孙凌越以灵真附在普通匕首所化,李婉熠将灵真吸纳消弭,便看清了它原本的面貌。
李婉熠面色大变,双目之中闪动着紫红之气。她催动手中魔气,那匕首竟化为齑粉,随后如气般蒸腾不见了。
“匕首是假的!”李婉熠收了左手中的随侯珠,随即挥出右手朝无眼怪袭去。
无眼遭李婉熠挥出强力一击,身子跟着飞了出去,撞在了山石之上,发出一声呜咽。
李婉熠道:“蠢材,你们被骗了!真的浴炎凤还在他们手中,可寻得到他们的下落?”
那无眼怪重新爬回了李婉熠面前,又发出一阵沙哑的怪叫。
李婉熠道:“他敢用假匕首骗你,就一定有强援在附近。我当日未能一掌将他打死,但却打散了此生的修为。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而已,要杀他,易如反掌。但若探不到浴炎凤下落,杀了他又有什么用?你速去神止峰寻他,找出浴炎凤下落。”
“它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李婉熠问道。
无眼怪又回了一阵儿,罗念成猜测,它定是向婉熠言明其余四煞的下落。
李婉熠道:“忘岁翁和柳泫设下结界,又有什么用!今有宝器随侯珠在手,谁也拦不住我们进入神止峰。通知其余四煞,待时机成熟,便将红玉魔种引出,在此之前,各自守好红玉,不要轻举妄动。”
罗念成心道:看来这四煞从剑池盗出红玉,就是为了引魔种入人世。但不知李婉熠所说的时机指的是何时。不过,这四煞要是守着红玉,那么郭爽、凌越、楚翘玉、不专道长他们就没有机会消除红玉隐患。若要除红玉,必定要与四煞一战。但论战力,他们四人应当不是四煞对手。或许玉师兄可与之一战,但郭爽、凌越等人就难料了……
罗念成正思虑间,忽觉周身为魔气笼罩。诡影迷踪术渐渐不支。应是婉熠身上冥魔子实力强悍,她能察觉五煞感知不到的灵真之力,气晕所到之处,皆逃不开她的感知。
罗念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便要逃离此地,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又如何有把握在冥魔子面前溜走。
他默念凌越所授口诀,但不觉有何效用。
“出来吧,破——”李婉熠忽正脸朝着他所藏之地,喝了一声。
罗念成一惊,但顷刻间便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他转身欲逃,只觉双脚离地,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继而周身为魔气所罩。
李婉熠道:“我们千百年未曾相见,你要到哪里去?难道你不想见我一面?”
李婉熠隔空以魔气擒拿罗念成,将他带到了面前。无眼张牙舞爪地凑上来,李婉熠抬眼望了它一瞥,它又乖巧退下。
“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李婉熠用手轻抚罗念成头发,继而托起他的脸来。
“你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和这世间的污浊之气一样,你已经被他们同化了……你背离我道太久,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尊严和高贵,你身上散发着软弱的恶臭……吾之挚爱……破……”
“熠……熠儿……”罗念成自觉喉间被什么东西紧锁着,几乎透不过气来。
李婉熠抓起他在鼻尖嗅了嗅,又将他仍在地上。
“你已经不是你了……你舍弃了不朽的身躯,你沦为了常道的厉鬼,你在浮华和淫乐之间游离,你痴迷着世间的虚伪,你迷恋着软弱的灵魂,你沦丧在万劫之中,背离了自己的本心……”李婉熠双目之中透出紫气,她表情痛苦不堪,掩目而立。
“熠儿……你被冥魔子附身,遭此大难,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还……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念成,我曾答应过要娶你为妻……”罗念成只觉往事奔上心头,鼻尖酸楚,再难抑制内心的悲痛。
“你看看你……成了这般模样……从前你最痛恨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你用来宣泄内心的良药。你还没有长大,你选错了路。我一直都想纠正你,我一直都有机会——可是你不肯给自己机会!你总是那么倔强!你证明了自己的软弱和无知,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你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孤寂。你曾不惧怕任何残酷和痛苦,你如今经受不了半点风浪,你脆弱得就像冬日的枯枝,一碰就断!这都是你自己的错!你以为你能背弃我道,你以为你能永远摆脱父亲的阴影?你睁开眼看看,他如今就要来了,他要来教训你了!”
罗念成紧抓李婉熠双腕,“熠儿!我一定会救你回来!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附在熠儿身上!即便你真的是冥魔子,我也要和你决一死战!你还我熠儿来!”
罗念成猛得攥紧李婉熠左臂,伸右手抽出了腰间长剑,刷拉一声刺向了李婉熠。
李婉熠笑着问他:“你为什么不刺?”
只见那长剑凝在半空,停在李婉熠腹前,久久不落。罗念成咬着牙,紧紧攥着剑柄。
这一剑他刺不下去,冥魔子是借婉熠之身,他这一剑下去,只会伤了婉熠,而伤不到冥魔子。他自然清楚这一点。
李婉熠冷笑一声,身形一震,登时荡开罗念成手中长剑,继而出右手按在罗念成百会穴处,魔气自上而下侵入体神。
李婉熠一发此功,便可进入罗念成潜意识。她探知了浴炎凤下落,看到了当时在神止峰上,罗念成将浴炎凤交到了楚翘玉手中,又探知那五人相约七日之后在神止峰乱石滩处相聚。
罗念成只觉颅顶一热,四肢一软,登时眼前一片黑暗,继而回忆起方才李婉熠所探之事,便没了知觉。
“浴炎凤就在他们手中。这四人分别跟着四煞往那四处去了。我们前往神止峰乱石滩等候他们便可。”
无眼怪大惊,五煞竟没发觉这五人行迹,还被一路跟踪。李婉熠道:“他们会使奇术,懂得灵真庇护之法,设了阵法,一路隐匿行迹,你等五个蠢材,这才不知他们动静。无眉、无鼻、无口、无耳定难察觉那四人跟它们去了,红玉位置已经暴露,若它们四个守不好红玉,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汴攸城之中,李启明访中原各派,归还刀剑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自李翀当年掌权,北朝素将中原各派视作敌匪。李翀曾立言要除中原群豪,只是后来蛮夷侵入,他再无暇顾及这帮人。李翀虽已死,但将中原各派视为眼中钉的朝中大员着实不少。其中就有司徒悯、太史卫侯等重臣。
但李启明此次暗访中原各派,事先并没有与这些大员商议,而是动身返回之后,才将此事告知群臣。司徒悯、太史卫侯等人虽然极力反对,但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因孙乾霸告老还乡,李启明便提太傅梁璧成做了宰相之位,梁璧成受李启明提携委以重任,自然不敢有违皇意。因此他是不多数赞成李启明此行的人。除他之外,还有敬事房总管窦让、内宫监赵执本、御马监刘擅武、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灵台黄苛、安乐堂赵常英及无名有权的前司礼监曹沛一伙吹捧李启明此行。
李启明言道:“孤料来年春日,蛮子必定再次挥军北上,届时我等需集各方之力,一举将其歼灭。今日孤访中原群豪,是为来年之战做好准备,诸位不必再有多言。”
罗伏云得知李启明暗访中原各派,又将那时曹沛留在手中的名刀名剑一并归还,心中略宽。他又得知罗念成未能做成中原盟主,心虽有遗憾,却知此事不失为对念成的历练,也并非全是坏事。他知各派危机已解,念成暂时安全,这才放心。
但他目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查探清楚。那时虎牢前一战,曹沛、窦让等十人各出一路邪功,这功法以指力见长,正似那从前李翀所修炼魔指。李翀死后,竟有人还通晓这一路指法。
罗伏云心道:为查那时十道金令不翼而飞一事,李翀曾派钟锦将军赶赴一探究竟,后失了钟锦将军消息。我赶往南陲一趟,在白榆林道旁发现了钟将军尸首深埋大雪之中,至今仍不知钟将军被何人害死。但那南陲夫妇与钟将军皆是死在一路指法下。这指法阴邪霸道,正和曹沛等贼子指法无异。
罗伏云心道:若不是钟锦将军是被曹沛这一伙阉党所害。观贼如今在朝中势力,正如日中天,教人不得不怀疑。曹沛既是学了李翀所留炼魔指功法,会不会是继承李翀遗志,血祭权魔剑,吸食魔剑魔气,以成邪功,妄图权倾朝野。他既害了钟锦将军,那雄踞关求援十道金令便定与他有关。既然曹沛当年拦下李翀救援的金令,是为害死李翀,又怎么会与李翀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