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成欲图绕开这巨石,寻寻别的平坦道路。只是他朝左右各走了许久,才发觉此石奇大,似乎是一个断崖,将前面的路全部都挡住了。如果不翻过这块石头,就无法继续再向上爬了。
罗念成咬一咬牙,告诉自己,既然都爬到了此处,再无别的路途,便只有一鼓作气爬了上去。说不定吗,这座断崖之上,便是那飞空寺的所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那便孤注一掷,搏它一搏!
罗念成勒紧了衣服,将多余的负重都丢掉,养足了力气,这才准备翻过这块石头。
他十分谨慎地观察石崖前方的沟壑,欲先选出一条能爬的路来。他一面缓缓向上攀援,一面寻找合适的路线,慢慢移动身子。他每每先伸一只手去探向石块,又寻可踩的地方,保证身子不会失去平衡。往往双臂力气不足,就要再缩回来,重新找别的路。
这样反复几次,他已登了这半壁一小段,身子贴在了石崖之上。这种纯靠气力的攀法,实在太耗费体力,若他在石崖上停留的时间太久,就会因为抓不牢而松手失足。因此他不敢在一处久留,稍微休息片刻之后,便再向上找寻新的落身之处。
他只觉越往上攀,自己的呼吸就越粗重。不论他怎样张大口去呼吸,总觉得气息已经跟不上所需,脑中传来一阵这晕厥的感觉。
他见自己已离石崖之顶不远,若在此处放弃,则会功亏一篑。他凝神专注,将全身的力气都蓄到了这一跃之上,他双手紧抓着石壁,双腿奋力向下一蹬,跟着双臂也用力,整个身在朝上一跃,正欲跃上石崖。
只是他手落之地,抓了一块松动的石头。当他身子落下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双臂之上,他双手抓的石头承不住这个重量,竟断裂滚落而下。罗念成整个身子跟着也滚了下去。他此时再无力气于半空中调整姿势,辗转腾挪,只得随着那石头一起往身后云雾之中落去。
他知道这云雾之下便是万丈深渊,恐怕这一落,自己就要粉身碎骨,再不复醒了……
他此时头脑已然昏聩,再没有半点力气,他的精神也随之昏迷了过去。他将全部的一切都用在了方才那奋力一跃之上,此刻他慢慢合上双眼,身子随着那石块朝着悬崖落了下去……
当罗念成再次缓缓睁开双眼之时,他闻到了一股焚香的味道,耳畔又响起了阵阵木鱼之声……他不知自己到了何处,是否还活着。这地方便是阴曹地府么?为什么没有鬼怪,没有黑白无常,而却有阵阵木鱼之声。他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这敲击之声一直不间断地响着……
他但觉得胸中已不似之前那般憋闷,气息也顺畅多了。他突然想到,此地该不会是飞空寺?难道说我已经到了寺中。他试着伸展四肢,只觉全身都有些酸痛,且没有多少力气。
他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禅房内,此地似乎正是一间寺庙。他突然听不到那木鱼敲击之声,随即又听见一个轻快的脚步靠近了自己。
罗念成强撑着直起身子,腰间的胀痛教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他醒啦!”
罗念成见他面前正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这孩子长相颇为可爱,只是穿着僧衣,秃着头。他双目炯炯有神,但却不是看向自己,而是盯着别处。
罗念成再往另一面望去,见团蒲之上盘坐着一位枯槁的老僧。这老僧身披青灰僧袍,骨瘦如柴。有一字白眉横在额上。
罗念成心中大喜,想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无悲大师,与覃瞳说的那名盲童了!他观见无悲大师神采,喜不自胜。看大师一字长眉横在额上,却不中断。江湖人叫他‘一眉大师’,恐怕正是这个原因。
正此时,那小和尚又开口问道:“你醒了吗?你从哪里来?”
罗念成知此童双目失明,但见他这一双大眼,全然不似不能看见光明。此时那边的老僧也睁开了眼,道了句,“你醒了。”
罗念成忙从榻上起身,他下了地,先跪拜无悲大师,“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他想起自己失足落下了山崖,但醒来时,已在寺中安然无恙,想必是有无悲大师出手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无悲道:“你身上没有半点骨纹,是怎么爬到踏云峰上来得?”
罗念成这才据实相告:“禀大师,我确实身无骨纹。是覃瞳将我背负至半山腰处,而后我自己小心攀爬,一路到了飞空寺附近,只是翻越石崖之时,不料失足坠下崖去,幸好大师出手救命,晚辈感激不尽……”
罗念成说着,已向无悲磕了三个响头。
那童子听见了,问道:“师傅,他向你磕头了!”
无悲道:“少侠历经千辛万苦,要上这踏云峰来,不知有何指教?”
罗念成忙道:“晚辈不敢。晚辈此来,实有一见重要的事想请教大师。万望大师相告,这件事关系重大,晚辈这才舍命前来,今日有幸得见大师,实在是苍生保佑!”
无悲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你所说的大事,老衲恐怕一概不知……我久居踏云峰上,不问世事,又怎么能帮得到你?”
罗念成道:“晚辈名叫罗念成,本是汴攸城中……汴攸城中人氏。只因中原神止峰上权魔剑产生异动,又有魔物侵临世间,屠害生灵。晚辈为封印权魔剑之事,这才上得山来。大师虽已许久不下山,但一定知道神止峰上的通天神剑。”
无悲点点头道:“通天剑……我确实知晓。”
那盲童此时又跑回了无悲身边,安静地坐下。
罗念成道:“前辈所知的通天剑,其实是一柄魔剑,此剑唤作权魔剑,乃是魔世混元魔祖的神兵。当年冥魔三子之一的破背离魔道,闯出了混元魔祖的统辖,来到了人界。他为求证大道,在人界修炼,舍弃了无尽的岁月,遁入轮回。他将权魔剑封印在神止峰,阻挡了魔世的追杀。权魔剑阻断了人魔两道的通途,使混元魔祖再也找不到他。只是,前番有恶贼李翀血祭权魔剑,自经此事起,权魔剑魔气复苏,剑池下红玉魔种屠戮生灵,人道便临着大祸。后我与我那师尊忘岁翁几人共封权魔剑,可好景不长,神止峰上又出冥魔子,将我打伤,这才致我功体散尽。如今剑魂随侯珠已失,冥魔子复出,魔世已将爪牙伸向了人界,我等为重封权魔剑,欲集气破所留下的五件宝器,这才上踏云峰来。”
罗念成继续道:“我师尊忘岁翁和青峦峰柳泫柳仙人一同推演先天之数,得知这五宝其一的天幻镜就在飞空寺中,晚辈此次前来,便是想求这天幻镜。五宝之中,天幻镜能为特殊,能够查看其它宝器的下落,若我等得了天幻镜,便有重封权魔剑的希望。晚辈故而来此,想请教大师,指点迷津……”
无悲大师听罢,默默摇头道:“你要寻的天幻镜,并不在此处。”
罗念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知无悲没有欺骗他的理由,但他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可不是为了这样的回答。他俯身拜道:“前辈,我等为封权魔剑,与那魔头苦斗,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那五宝中的随侯珠、浴炎凤已落入了冥魔子之手,倘若他们再寻到其它几件宝器的下落,便能拔出权魔剑的封印,致使混元魔祖降临世间,到时候,恐怕人道要毁于一旦……我那师尊忘岁翁和柳泫仙人耗费巨大的功力,才推知天幻镜下落,但求前辈能再细想一想,若是有五宝器的线索,还望不吝赐教……大师既为得道高僧,自然不用我来陈述其中利害,望大师为晚辈指路才是啊……”
无悲伸出枯槁的手,将身边的童子的手抓在了手心。
他眯着眼道:“老衲这里没有少侠要的天幻镜之物,只有一个故事,不知少侠可愿听我啰嗦?”
罗念成拜地道:“前辈请将,晚辈洗耳恭听。”
无悲道:“我说此事,便要从头说起,这件事说来长久,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听我讲完,若是少侠有要事奔忙,老衲自不好相留。”
罗念成道:“前辈请说,晚辈此来,便是恭聆教诲,无敢不听。”
无悲大师见罗念成如此真心诚意,便娓娓道来。
“十年前,老衲路过神止峰,在那神止峰上,救下了这个孩子……”
罗念成望着无悲所指,正是他身旁那名盲童。
罗念成恭敬聆听,不敢打断。无悲继续道:“老衲当年离开少林寺,往刀宗去看望一位故人。那时我欲返回少林寺中,途径神止峰。老衲当年为锻炼腿脚,不行大道,专挑山路行走,颇与你今日攀此峰相似,我自连绵大山上沿着山脊奔行。待我到了神止峰时,却看见一桩惨事。”
无悲低头望了那小僧一眼,默默合十。
“也怪老衲到的迟了,自我出手相救之时,那一十二名童子,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罗念成见那盲童面色惊恐,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紧靠在了无悲身边。
“我那日所见,便是有一伙人,聚在神止峰断壁之处。这伙人共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抓了这一十二名童子,把他们活生生地投入了权魔剑剑池之中……我当时见到此景,立时出手,但可惜我分身乏术,情急之下,只救下了这孩子一人。可想十年之前,这十二名童子皆为初生的婴儿。我闻婴儿放声啼哭,心中悲戚不已。但这十一名恶徒,就如此将那十一条性命轻易葬送。我抱着这孩子在怀中,出手制住了那十一人中的其中一个人。”
“这十一人皆身着黑衣,戴了面罩,老衲摘去那一人的面罩,却不认得他。其余几人围攻而上,老衲独斗这十一人,将其余十人击倒在地。我将手中那人拖去了通天剑剑池天火之旁,逼问他们的身份和目的。那人只说,要以这些婴儿的性命,祭剑池之水,而开启天幻镜。”
罗念成听到此处,心中大为震动,他不知这些人究竟是谁,但天幻镜竟是要由这些婴儿的性命开启!这伙人如此不择手段,便是为了得取天幻镜神力。只不过,这手段也逃过残忍。
无悲大师继续道:“我见这十二名婴儿已经被害了十一名,心想必定不能放过这伙恶贼。我有心将这十一人全部杀了,只是那人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我稍有疏忽,便遭地上那十人合力围攻袭我。我避之不及,接下这十人的指力。以我当时功力,竟难破这十人的指尖功力。我想,这股指力竟在我少林般若指、金刚指力之上,天下武学之中,我竟从未见过,听过。性命相搏之间,我察觉那第十一人也欲出指伤我。我怀抱婴儿,单手去敌那十人,又怎有暇去接这第十一人的指力?我一心要保全怀中的婴儿,故此大展身上断羽纹骨纹,荡开真气,飞身下了神止峰。”
无悲眼中充满悲戚,又竟有一丝不甘:“我将婴儿绑在怀中,正欲闯上神止峰去,出全力将这十一人尽皆制服,讨问清楚。可待我返回半崖之上,通天剑所在之处已空无一人……可恨这十一人走脱,我亦未能救下那剩下的十一个孩儿……”
无悲合十道:“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