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毓姄心头闪过一丝失落和惊慌,她立刻又将这种想法扼杀在了自己脑中。她道:“绝不可能……兄长的意思……是说这密室——启明也知道这间密室……曹沛虽是他宠信的部下,但他决不知曹沛等私藏红玉,又修炼魔指一事!启明定也是被这贼子蒙骗了!我们当速将这件事告知启明……”
罗伏云面色郑重,他只相信他看到的证据,而从不会去相信感觉。
“你可发觉启明近来有何异常?或是,他有什么事瞒着你……曹沛与启明主仆之间颇有深交,自北皇登基之后,窦让、赵执本等人加官进爵,颇受重用。我也是担忧,启明被曹沛等蛊惑,但若是如此,倒也不算太坏……若启明也知曹沛等借红玉练功,又修习炼魔指邪功,便是大事不妙了!”
罗伏云耐心道:“当年李翀兵困雄踞关,向汴攸城连发十二道金令,这十二道金令,竟没有一道传去汴攸城中。后李翀命将军钟锦去查此事,那钟锦后来竟也暴死。李翀死后,此事便不再被提起,我却一直于暗中搜寻线索,欲查出北朝之中的这股暗流。”
“我曾亲身赶赴南陲之地,在白桦林附近见了埋冻在大雪中的钟锦将军尸首。我把将军尸首背了回来,又见他是死于一种指力之下。这指力便是‘炼魔指’所发。因此,害死钟锦将军的,便是曹沛等人无疑!而欲杀钟锦将军,掩埋截下黄金令真相的,便是曹沛等一伙。曹沛等早就在那时,便欲害死北皇李翀。”
“但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并非曹沛的话,启明便有挣脱不开的嫌疑了……”
罗毓姄一闻此言,心中惊慌万分,她忙道:“一定不会的……启明与我相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
罗伏云道:“我方才之言,全是推测而已,如今只有找到证据,便能说服任何心中的疑惑。毓姄,你当知人心难料……想当年崇民帝李翀恩威并重,深受北境臣民拥戴,只是他最后也为权魔剑魔气所害,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为今之时,只有将此事查个清楚,方能确定启明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之上。你切忌感情用事,暂将此事按在心中,一切听为兄之言……”
罗伏云见罗毓姄神情凄苦,十分悲伤。他又道:“爹娘留下我兄妹共三人,如今念成已在中原落草为寇,兄弟不能相见。我为你二人兄长,本当尽代父母之责,照顾好你二人,可惜为兄无此能耐,难护你二人周全无忧,你如今贵为国母,却不知祸在床帏,启明虽是你夫,可他却也是北境之主,他胸中的不止儿女情长,更有江山万里,贼寇遍野。你不可因不能迈过心中的阻碍,一味地信任于他。为兄有一事,要请你相助,若此计成,则可窥知曹沛、启明之间的关系,助我们做出决断。”
罗毓姄强忍悲痛,这才问道:“兄长所说是何时,请讲……”
罗伏云道:“我今既见了书房之内的密室,便去这密室之中探寻一番,说不定会有所收获。若启明知道密室的事,我则要你稳住启明,将他困住,我则去往密室之中查探。待我吩咐禁军之后,严密把守禁宫,曹沛自不得擅入。若有你替我拖住启明,我便可入这密室之中一探究竟。因此为兄需你帮忙,才能查探此事真相。”
罗毓姄道:“我自然会助兄长,只待我想出计策来,赚启明在身边,为兄长争取时间,不知要拖多久?”
罗伏云道:“一个时辰便足够了。”
罗毓姄道:“明日我可假瑾儿之名,教启明来与我共观瑾儿背诗写字,如此拖延一个时辰,兄长可前往那密室查探究竟。”
罗伏云拍手道:“如此甚好!明日申时,你且邀启明同去观瑾儿写字,我自会入书房去探密室。”
这二人将诸事细节一一商议定了,罗伏云才放心离去。
罗毓姄自是急切地想知道,这中间究竟有多少事,是李启明瞒了自己做的。她从那时的情绪之中冷静下来,重新回想罗伏云的话,慢慢地心中也产生了许多疑问。
若这密室并非曹沛一人所知,则必有李启明也知此事。他二人会面,何必要在这密室之中,即便有军国大事,不便让她听见,也无须如此,再造暗阁。皇城之内,如此之多的殿宇,以李启明的身份,又有谁能干涉他想保密的事。李启明刻意背着众人建了这密室,究竟何用。那时神止峰上诛杀李翀,李启明首当其冲,全然不顾父子情谊。若在当时,人臣皆道李启明大义灭亲,如今但若细想,恐怕,李启明欲除李翀,坐这北皇的位子,恐由来已久。
罗毓姄不敢再去多想,她脑中充斥着这样可怕的想法,她虽不愿意去面对这一切,但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她现在只想早点得知兄长调查的结果,明日事成,她便能知道李启明又或是曹沛在那间密室之中,藏了什么秘密。
罗毓姄待李启明巡视三军回来之后,便将明日的打算告诉了他。
“你近来皆忙于布置抗蛮战事,很少关照瑾儿,他近日也颇有些怨言。”罗毓姄为李启明脱下黄袍,装作不经意地道。
李启明一怔,问道:“皇儿已经睡了?”
罗毓姄道:“早已睡下了,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这几日奏折不断,我与众臣商议退蛮之策,忙得焦头烂额,是有许久没见过瑾儿了。不过,各项事我已安排妥当,明日我可陪着瑾儿。”李启明道。
罗毓姄道:“如此正好,瑾儿这两日嚷着要背诗给他父皇听,你我明日便去看他背诗写字,如何?”
罗伏云点头道:“好,你明日与我同去,咱们去看瑾儿作诗!”
罗毓姄强颜欢笑道:“他哪里会作诗,他的那点本事,你可别高估了。他现在会背诗,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你还想看他作诗?”
李启明尴尬笑笑,二人早早便歇了。
到了第二日,罗毓姄掐准了时辰,便与李启明一道动身,前往李瑾平日念书的地方。
李启明、罗毓姄二人同来,那太子太师慌然失措,跪拜相迎。参见北皇与皇后大驾。李启明教他平身,道:“今日由我来看着瑾儿,太师近来教导,可有功了。不知他乖不乖,听不听话。”
太子太师忙道:“太子天资聪颖,十分乖巧,老臣有幸教导,是老臣之幸,不敢邀功……”
李瑾见他父皇母后到了,也是先参拜一番,后投入李启明怀抱而来,喜色道:“父皇今日竟到此处来了!”
李启明笑道:“你母后说,你想给我二人背诗听,朕今日来,就是要看看你的长进如何。”
李启明、罗毓姄到了此殿,自是簇拥了不少宫女太监,同来的,其实还有司徒悯、太史卫侯、梁璧成等人。虽说似是来看李瑾念书,实则是罗毓姄小宴文臣,教他们齐聚于此,又命有歌舞助兴,妙曲作乐。她将此事安排妥帖,全是为了留住李启明。
李启明与罗毓姄坐了首座,其余之臣两列坐下,都来看这个小皇子为他们背诗。
李启明见众家臣子集会于此,便知是毓姄的主意。
罗毓姄道:“近来众臣皆忙于国事,今日有暇,我便将他们都请来此处,也好练练瑾儿胆量。”
李启明道:“原来如此。皇后有心了。”
小宴之上,李瑾给众人背了十五首诗,又将其中的五首写了下来。时有梁璧成、司徒悯对皇子李瑾赞不绝口,一时众人兴致颇高,饮酒取乐,一派惬意。
李瑾展演完毕,便跑去罗毓姄身边坐下。几位臣子伴着李启明、罗毓姄欣赏曲舞,又随意交谈着。
李启明忽道:“众位臣子之中,怎么不见有武将在内?”
那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梁璧成才道:“想必他们不知此宴,故而未至。”
罗毓姄低声道:“这几位太傅、上卿,皆曾教导过瑾儿,既是瑾儿展示学艺,我便邀这几位大人到此,至于一些武将,便不在我宴邀之内,故而没人前来。”
李启明道:“原来如此。”
众臣又陪这二位饮了几杯,李启明停下手中杯盏,又问道:“怎么不见罗将军前来?”
梁璧成、太史卫侯、司徒悯等人又是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答。
罗毓姄道:“罗将军亦不知今日之事,我竟忘记告知,实是臣妾之罪……恐怕,恐怕罗将军有军务缠身,也顾不上来此。”罗毓姄向殿内几位老臣望了一眼,那几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如今蛮子已发大兵而来,恐罗将军身有军务,因此无暇到此……”
“罗将军军务繁忙,才难来此,待此一战我们击溃蛮子,罗将军便可前来听小皇子背诗了!”
众臣闻此言,皆都赞叹不已。这话巧妙地将未来一战的获胜决心表露,又接了当下北皇之问,实在是高明。
李启明忽然怒道:“既有武将忙于抵抗南蛮战事,我等安能在此宴笑取乐?”
这几人见李启明突然怒起,又不知他从何而生的一股无名火。今日宴饮之事,全是罗皇后一手安排,他们几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摆宴。李启明说得不错,此时正是战事紧要之时,蛮子已挥数十万大军而来,将士们皆已在各营中点齐兵马,操练阵法,若武将在外筹谋抗敌之事,文臣却于宫中饮宴,确有不妥之处。
梁璧成、太史卫侯、司徒悯等几人见李启明突然发怒,谁也不敢上前参上一句,皆将目光移向了上座在另一边的罗毓姄身上。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皇后娘娘,今日宴饮,不是你叫臣等来的吗,这怎么,北皇还发起了火来,事到如今,如何收场,全看娘娘了。
罗毓姄见李启明突然严厉地叱责此时,心中也是一惊。她此时倒不是害怕李启明发怒降罪什么的,她最怕的,是兜不住此间的事情,拖不住北皇,若李启明离开,则于那已潜入密室的罗伏云大大的不利。方才李启明问起罗伏云时,罗毓姄本已十分担忧,她生怕李启明追问此事,或是当即派人去请罗伏云前来……
幸好这些都没有发生,只是现下李启明有突然发起火儿来,众臣皆是惊愕之状,罗毓姄也思考着该如何化解此事。
罗毓姄抱了李瑾在怀中,这才道:“臣妾闻北皇今日有暇,这才邀来此处,共同观看瑾儿背诗写字,臣妾怕皇上兴致不高,这才教人备了歌舞器乐,又请来了这几位上卿,与我皇一同观看今日瑾儿的展示,臣妾考虑不周,竟一时忘了如今处境,贼子叩关,我本不应行此宴饮之事,是臣妾的过失……这件事,与几位大人毫无干系,陛下要罚,就罚臣妾吧……”
李启明望着面露惧色的李瑾,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笑眯眯从罗毓姄身边接过李瑾,转而笑道:“父皇是在和你们闹着玩呢,没有吓到瑾儿吧……”
李启明继续道:“皇后关心家国大事,尚知此时边关有敌来犯,内外正需齐力备战。你等身为朝中老臣,却不知此节大意?”
梁璧成、司徒悯、太史卫侯等人这才下跪请罪。
李启明道:“即便是皇后邀你们到此,你们也该想上一想,劝上一劝。如今形势,已不容我等有任何懈怠的机会。将臣皆在操兵练马,诸位就该早早运筹帷幄,定下破敌大计,而非贪图宴饮,四处集会。”
李启明训完这几名大臣,又转温对罗毓姄道:“皇后一心为解我心绪之烦,关照瑾儿念书之事,邀我至此,本是一番好心。只是如今情形,朕不得不对他们多加提醒,皇后莫惊,此时全不赖你,朕当然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