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镇子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那人会回来?”
一安摇着扇子,坐着床边问道。
“外乡客愿意跟一个小乞丐,袒露心中所思所想,可能就看在彼此都在世间漂泊的境遇吧。” 一个吃一顿没下顿的小乞丐,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外乡客。
很多时候最后一次见面,那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华三低头沉默不语,补充完整了他在酒楼里说的那个故事。
一安打量着华三,一下晃动着手里的扇子,发带上的铃铛也跟着她姿势的转变,响动。
果然酒楼说的故事都是半真半假的。 那大婚之夜消失的新郎官,浣衣女和那水鬼之间的关系,已经这小厮有意隐瞒地那个外乡来寻人的客人……
应该还是缺少了一些什么,无法串联起整个故事脉络。
“小三,你知道为什么你吃了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也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吗?”
一安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座椅上的小厮。
流浪在街边的小乞丐是什么下场,这屋子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华三,能告诉我,我给你的银子都去哪儿了吗?你无父无母,身体也好得很,要那么些钱做什么?”
一直站在身边的亭甫,紧接地问道。
“……”
明明怕的要死,可一安和亭甫抓着这些问题不放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华三,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一安甩了一下袖子,手里把玩这个一个精致的酒杯。 “罢了,我倒要看看一个小乞丐,能有多少秘密。”
“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安发带处铃铛不停的响动,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从酒杯里跳了出来。
“啊——鬼啊!”
刚刚低着头死撑着的华三,一下子就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吓得从凳子上掉下来坐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与其说那女孩是从那杯子里跳出来,不如说是被眼前这个女侠甩出来的。
少女跪趴在地上,一头青丝披散在地上,发梢看起来还有些湿漉漉的。
“姑娘,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吗?”
一安附身,捏着这女子的下巴,一脸痞气地说道。
“呸——我被你们抓住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还有什么招数请尽管使出来,我不怕你们!”
果然被禁锢在玉樽仙境里,灵力侵蚀了一夜,脾气还这么大。
一安撑将开玉骨折扇挡在眼前,刚刚这女人的叫嚣,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你说有人抓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每回都没被抓住吗?难不成不还想着今日会有人来救你?”
一安说着瞥了一眼身后已经快要吓尿的华三,利落地合上了手里的扇子。
“……不要假惺惺的了,你们是从我的嘴里套不出什么话的。”
这女人有一瞬间的失神,掩饰眼里的慌张,立刻改口说道。
一安嘴角轻轻勾起,看着是被她猜中了,昨夜那湖泊周边一定是有人看守的,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监禁这女子,还是出于保护?不管是什么目的,这人一定还会再次出面。
一安无视这女人眼里的狠辣和嫌弃,伸手撩开这一头乌黑的秀发。
“你想要做什么,起开!”
“嘘……我让你动,你才能动。”
一安指腹摸索着这女人冰凉的嘴唇,指尖划过她的眉梢。
果然,眉尾有痣。
一安伸手将这女人脸边的头发,拨向耳后,一张清秀又带着怨气的脸,显露了出来。
“小三,你过来。”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华三闻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在亭甫的帮助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看看,这是你记忆里那画像中的人吗?”
一安侧身,给华三让出了一道视线,问道。
华三磨磨蹭蹭地来到了这女人面前,以为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没想到真是一位清秀的姑娘。
他跪在地上,歪着脑袋,努力的回忆着。
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的一安,拿起扇子敲着这小厮的脑袋。
“想不起来?要不要我帮你想想?”
“不不不,想起来了,像画像中的人,但又有些不同。”
华三死命地盯着这姑娘的五官,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了。
“哪里不同?”
“画像里那姑娘眉眼里都是羞意和温柔,这……”华三看了看身旁这人,吓得后退了几步,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安回头瞥了一眼,故意放慢速度说道。
“青衣镇,郊区,一座破败的府邸,里面有一位男主人,他……”
在一安说这些词的时候,亭甫也观察着这女人的神色。
“不,不要……”
终于,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露出了破绽。
“好,那你先说说你是谁,以前是谁?现在是谁?”
一安得逞地想亭甫挑了挑眉毛,转身又恢复刚刚那一脸杀气的表情,说道。
地上着女人的灵力已经被那法器侵蚀殆尽,一股子傲气也湮灭了下去。
她眼神来回闪烁,低声说道:“我叫木棉,青衣镇人。”
木,这个姓氏甚少见到,木氏的族人也因饥荒,战乱四散分布。
轮到她父亲那一辈的时候,家里的人已经定居在这个烟雨蒙蒙的小镇上。
她出手与木棉花开的季节,家境并不富裕,父母病逝之后,她靠给人浣衣为生。
即便已经在这个镇子上居住了很多年,但依然被当地的人视为无根无基的外乡人。
好在家里人即便潦倒也不忘记祖训,因此木棉小时候,就已经学文段子了起来。
只是一个女子,也不好说能用这个本领做什么营生。
家里那本就为数不多的积蓄,也因为父母长期劳作病倒,一点点花光。
最终,她成为了这镇子上唯一一个木姓人,周围的人也习惯直接称呼她为浣衣娘。
就这样没名没姓,没有存在感的过活,直到遇见了那位她此生无法忘记的人。
现在想想,也已经是三百多年的事情了。
“三百……年?你,你真的是妖怪?”
华三蹲坐在地上,颤巍巍地指着眼前这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