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盐肯定是赚钱项目,这一点从两淮盐场和长芦盐场等地的盐商之富就能看得出来,本来应该是毫无争议的问题,然而辽东的盐场办着办着居然快要折本了,这就很值得深究。
当然高务实现在没工夫去深究,因为在他看来,制盐都能搞到快要亏损,那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管理制度漏洞太大,二是制盐技术陈旧落后。
大家都是同根同种的汉人,总不能说这辽东人就格外懒惰一些吧?要知道辽东本来生存坏境就更恶劣一点,怎么还可能更懒?显然不能。
所以新开辽南盐场的事,难点不在于在哪开办——不必说整个辽南了,光是一个营口,就已经“百里银滩”了,只要有钱有人,在哪开不出大盐场来?
难点还是管理体系和技术体系。
在管理体系上面,京华虽然没有开办盐场的经验,但企业运作的大方向是类似的,绝大多数可以照抄,顶多做出一些相关的技术性改动,所以这个方面无须高务实过于费神。
倒是技术体系需要升级一下。
高务实在请张四维、张四教二位舅舅帮忙提供了长芦盐场的几位制盐大匠之后,经过交流了解,确认现在大明的制盐技术有不小的提高空间。
中国的制盐技术发展到大明时期,原材料主要是海水、池卤、井卤和矿盐这四种,原料不同,制盐方法当然也不同,具体到海水制盐,方法主要有两类:日晒制盐和熬盐。
一开始高务实是完全没有考虑熬盐这个选项的,因为熬盐就得用燃料。
以前中国历朝历代曾经流行烧炭熬盐,这显然是个成本极高的制盐法,虽说熬盐并不需要大火急烧,相对来说能耗也不能说特别高,但毕竟炭价不低,还是很不划算。
后来开始有了烧煤熬盐,成本开始降低,这对于高务实来说就是好消息了,因为他是真的不缺煤。
京华现在的煤炭开采能力相对于用量来说近乎爆表——主要是矿多,后世的河北、河南以及著名煤炭大省山西,这三处都是京华的主要势力范围,京华除了老早就提前占据的开滦煤矿和门头沟煤矿(燕京城郊)之外,在高务实的河南老家、山西“舅家”都有好些大矿,只要他高务实一声令下,产能完全不成问题。
就算这年头运输耗费大,营口顶多能用从开平海运过来的煤,也能支撑得起,但京华作为商业集团,成本肯定是越低越好,所以一开始高务实并不打算在熬盐上动脑筋。
他最先考虑升级的还是晒烟技术。
根据长芦盐场的大匠介绍,目前大明的晒烟技术一共有四种,分别是畦晒制盐法、滩池晒盐法、坎井晒盐法和木盘晒盐法。[不详述,有兴趣的朋友我给介绍一篇论文:《15—19世纪中国与欧洲制盐技术的发展》,作者徐宝政、王连第。]
此时的欧洲,在制盐技术上与东亚尤其是大明并无技术交流(史学界目前无证据),但有很强烈的趋同性,差别只在某些小问题上,但有一项,欧洲领先了大明乃至更往后的鞑清很多,那就是汲卤设备。
欧洲人早在1437年就搞出了“抽卤机”(法国的艾哈德·汉),到1507年又被海因兹汲水器取代,后来的发展越来越快,最后在蒸汽机时代就理所当然的搞出了蒸汽汲卤设备。
除此以外,长距离输卤管道也是欧洲的一个优势项目,不过这个项目跟欧洲分裂的局面有关(尤其是神圣罗马帝国),和高务实所处的环境不同,因此关系也不大。
高务实目前第一项打算升级的技术就是汲卤设备,这可以显著提高制盐效率,尤其是在采用了这一技术之后,熬盐也可以纳入升级范畴——指在制盐的最后阶段进行熬制加工,以期加快制盐速度,关键是这样做需要的煤炭用量不大,对于煤本身的要求也很低,可以使用一些用处不大的煤种(煤分很多种)。
对于京华而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近乎于废物利用。
这样的两大升级,除了一开始制造汲卤设备得花点小钱之外,剩下的就只需要付出一些煤炭海运的运输费用,但却可以把制盐效率提高两到三倍,高务实觉得这就很值得干了。
这两件事,高务实通通丢给了开平方面,交给高瑞负责联系京师的京华工匠学堂联手搞定,北洋舰队方面单纯负责运输。
接着高务实就去学习后世的某位伟人,去营口的海边“画了一个圈”。
封建主义的“制度优势”在这一刻体现无疑,高兵宪先上疏一道,连批复都没等,便亲自跑到营口看了看,把一些早就荒掉的卫所盐田大笔一挥就给改了性质,原先的卫所盐丁旧地遣散回卫,兵宪衙门发给本年薪水——这笔钱是高务实个人补贴的,但最后会找朱翊钧分摊。
各卫所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反而纷纷请求高务实上奏朝廷,说既然不晒盐了,是不是应该免了他们的额盐。
高务实胆子很肥,直接答应了下来,送走了将信将疑的各卫代表。
其实这个问题,之前他就和朱翊钧谈好了,原先的辽东25卫和2个自在州每年两百万斤的额盐,由将来的京华盐场一力承担,保质保量提供给各卫、州,并且京华盐场会在这个额度的基础上上浮一成,也就是实际上缴二百二十万斤细盐。
这也是高务实不怕挨骂的原因:以前说是辽东额盐两百万斤,但实际上能有多少,连神仙都说不准,现在京华接手之后,不仅从两百万斤提高到两百二十万斤,而且从粗盐标准提高到了精盐标准,这其中的溢价可不少。
实际上,他这一手就仿佛是一个“承包制”,把以往辽东的“额盐”全部进行了个人承包,以后朝廷就不需要在辽东额盐产出不足的时候,一个卫一个卫的去查、去催,而只需要找高务实一个人就行,从行政效率上来说,上升了至少二十五倍。
如果这还要被人骂,只能说明对方这样做,根本不是对事,完全就是对人来。
高务实的奏疏送到京师,还真的引起了一些争议。
不过,争议的焦点居然不是高务实这个“承包制”——大明的盐业实际上现在就是承包制,只不过在其他地区是通过“盐引”这个形式来承包的,好比张家掌握了长芦盐场大部分的盐引,就差不多垄断了该盐场。
而高务实现在的做法,也只是一种不要盐引的承包制,而不要盐引的主因则是由于他吃下了整个辽东的额盐——反正就他一家,具体多少引就无所谓了,只要能交出他自己承诺的两百二十万斤细盐,其他一切好说。
因为对于朝廷来讲,这么坐反而让他们能够摆脱一笔陈芝麻烂谷子的坏账、死账。
真正引起争议的问题,在于那批被高务实遣散回卫的盐丁安置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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